第二十一章 去新疆的考古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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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

     行程的第一段路線是從博斯騰湖向西南出發,沿孔雀河向西走一段,直到找到向南的古河道,博斯騰可譯為站立之意,這個名稱的由來,是因為有三道湖心山屹立于湖中。

    古代也稱這個湖為魚海,是中國第一大内陸淡水吞吐湖,孔雀河就是從這裡發源,流向塔克拉瑪幹的深處,在我們經過湖邊的時候,放眼眺望,廣闊深遠的藍色湖水讓人目眩,不經意間,産生了一種仿佛已行至天地盡頭的錯覺。

     沙海魔巢4 動身之後頭兩天,教授的三個學生興緻極高,他們都很年輕,是平生頭一次進入沙漠,覺得既新鮮又好玩,一會兒學着安力滿老漢指揮駱駝的口哨聲,一會兒又你追我趕的打鬧,唱歌。

     我心裡也躍躍欲試,恨不得跟他們一起折騰折騰,不過我身為考古隊的領隊,還是得嚴肅一點才是,想到着,我直了直騎在駱駝背上的身子,盡量使自己的形象堅毅英明一些。

     初始的這一段路程,按照安力滿老漢的話說,根本不算是沙漠,孔雀河的這一段古河道,是河流改道前就存在的,有些地段的河床并未完全幹涸,周圍的沙子也很淺,到處都有零星的小型湖泊和海子,水面上偶爾還遊動着一小群紅嘴鷗和赤嘴潛鴨,沿着孔雀河的河彎,有一小塊一小塊的綠洲,生長着沙棗,胡楊和一些灌木。

     等過了這條河彎就算是真正進入沙漠了,孔雀河改道向東南,往那邊是樓蘭、羅布泊、丹雅,我們則向着西南行進,進入“黑沙漠”,安力滿老人說黑沙漠是胡大(真主、安拉)懲罰貪婪的異教徒而産生的,沙漠中掩埋了無數的城池和财寶,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從黑沙漠裡把它們帶出來,哪怕你隻拿了一枚金币,也會在黑沙漠中迷失路徑,被風沙遠遠的埋在裡面,再也别想出來了。

     這是一片流動性大沙漠,大風吹動沙丘,地貌一天一個樣,沒有任何特征,古河道早就不見蹤影了,多虧有了安力滿,那些被黃沙埋住大半截,隻露半個屋頂的古堡、房屋、塔樓,被狂風吹成傾斜,與地面呈三十度夾角的胡楊,沙漠中幾株小小的梭梭(植物名),都逃不過安力滿老漢的眼睛,這些東西連起來,就串成了一條線,它告訴我們,孔雀河的古河道曾經從這裡經過,在這條消失不見的古河道盡頭,就是那座傳說中被胡大遺棄的精絕古城。

     在沙漠中給我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千年的胡楊,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誰會相信沙漠中也有樹,每一棵樹都象一條蒼勁的飛龍,所有的樹枝都歪歪斜斜的伸向東方,好象這條龍在沙漠中奔跑,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生曆經了上千年,早已枯死,樹幹被風沙吹得都快平貼到地上,但是它仍然沒倒下。

     早上的第一縷陽光,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映紅了天邊的雲團,大漠中那些此起彼伏的沙丘,籠罩上了一層霞光,幹枯的胡楊和波紋狀的黃沙,都被映成了金紅色,濃重的色彩,在天地間構成了一副壯麗的畫卷。

     衆人為了避開中午的烈日,連夜趕路,正走得困乏,見了這種景色,都不禁精神為之一振,Shirley楊贊歎道:“沙漠太美了,上帝啊,你們看那棵胡楊,簡直就是一條沙漠中金色的神龍。

    ”取出相機,連按快門,希望把這絕美的景色保留下來。

     在大家都被美景所醉的時候,我發現安力滿老漢盯着東邊的朝陽出神,臉上隐隐約約出現了一絲不安,我走過去問他:“老爺子,怎麼了?是不是要變天了?”因為在内地,我也聽說過朝霞不出門,晚霞行萬裡的話,早上火紅的雲霞,不是什麼好照頭。

     安力滿老漢點點頭,隔了半晌才開口說道:“是的嘛,天上的雲在流血,胡大嘛,大概生氣了,這沙漠嘛,又要起風了嘛。

    ” 我笑道:“我就姓胡,胡大也姓胡是不是?我們老胡家的人,脾氣可好了,從來不愛生氣。

    ” 安力滿老漢氣得一把山羊胡子都吹了起來:“胡大嘛怎麼姓胡呢?你這麼樣的說,胡大是要生氣的嘛。

    今天晚上黑沙漠嘛就要起很大很大的風了,咱們白天就不休息了嘛,趕快向前走。

    ” 這已經是我們出發的第五天,進入黑沙漠的第三天了,前邊是西夜古城的遺迹,我們本來是預計明天抵達的,但是安力滿老汗說這次的風暴會很大,築了沙牆也擋不住,如果不趕到西夜城遺迹,我們都會被活埋在沙漠裡。

     我聽他這麼說,知道這事不是鬧着玩的,這裡離西夜古城的遺迹還有多半天的路程,路上萬一出點什麼事耽誤了,那可就麻煩了,而且走了整整一夜,大夥都累壞了,那幾個老弱婦孺能不能堅持住,還不好說。

     我跳上駱駝背想招呼大夥快走,卻見安力滿老漢慢慢悠悠的,從駱駝上下來,取出一張毯子,不緊不慢地鋪在黃沙上,跪在上面,雙眼微閉,神色虔誠,張開雙手伸向天空,然後又捂住自己的臉,大聲念道:“阿拉呼啊嘛。

    ” 他這是在向真主禱告啊,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課,我見他如此氣定神閑,以為他說晚上要起大風暴的事沒有多嚴重,也就随之放松了下來,便去和胖子、Shirley楊等人一起觀看大漠的美景。

     誰想到安力滿禱告完了,之後,就象變了個人,身體好象擰滿了發條,三下兩下卷起毯子,彈簧一般的蹿上駱駝,打個長長的口哨:“噢呦呦呦呦……快快的跑嘛,跑晚了就要被埋進黑沙子的煉獄了。

    ”催動胯下的大駱駝,當先跑了起來。

     我大罵一聲:“這他娘的死老頭子。

    ”這麼緊急的情況,他剛才還有閑心慢吞吞的禱告,現在又跑得這麼快,當下招呼衆人動身。

     駱駝們也感到了天空中傳來的危險信号,象發瘋了一樣,甩開四隻大蹄在沙漠中狂奔,平時坐着駱駝行走,晃晃悠悠覺得挺有趣,但是它一旦跑起來,就颠簸得厲害,我們緊緊趴在駱駝背上,生怕一個抓不穩就掉了下來。

     奔跑的駝隊在大漠中疾行,揚起的黃沙卷起一條黃色的巨龍,大夥都把風鏡戴在眼上,用頭巾遮着了鼻子和嘴,我左右看了看,越發覺得情形不對,駱駝們已經失控了,瞪着眼喘着粗氣跟随着安力滿老漢的大駱駝,跑得象旋風一樣,看來事情比我預想的底線還要緊急危險, 我最擔心的是有成員被駱駝甩下來,想喊前邊的安力滿慢一些,卻根本來不及張嘴,也沒辦法張嘴,一張口就灌進一嘴的沙子。

     我隻能不停的左顧右盼,數着駝峰上的人數,一直跑到中午,饒是駱駝們矯健善走,這時也累得大汗淋漓,不得不緩了下來,還好沒人掉隊。

     安力滿讓大家趕緊趁這時候吃幾口幹糧,多喝點水,不要擔心水喝光了,西夜城的遺迹下面,可以找到古孔雀河的地下水脈,清水在那裡将進行重新補充,吃飽喝足,讓駱駝稍微養一養腳力,好在離得已經不遠了,不過還是馬上就接着跑,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夥取出馕和幹肉,胡亂吃了幾口,我和胖子擔心這些知識分子,挨着個的問他們有沒有什麼事。

     陳教授雖然年歲不小,被駱駝颠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年紀最輕的女學生葉亦心,哇哇哇吐了幾口,他們倆隻喝了點水,什麼也吃不下去。

     最要命的是郝愛國,他的深度近視眼鏡掉了,什麼也瞧不清楚,急得團團亂轉,多虧研究生薩帝鵬也是近視眼,他有一副備用的近視鏡,他們的度數差不多,解了郝愛國的燃眉之急。

     Shirley楊和另一個大高個學員楚健倒沒什麼,特别是Shirley楊,也許是和她那個熱愛冒險的父親遺傳有關,也有可能是她在美國長大有關系,她具有很強的冒險精神,身體素質也很好,一夜未睡,又在沙漠中奔跑了大半日,也不見她如何疲憊,依舊神采奕奕,忙着幫安力滿老漢給駱駝背上的物資加固。

     一陣微風吹過沙丘,卷起一縷縷細沙,遠處的天際,漸漸變成一片暗黃色,安力滿老漢大叫:“信風來啦,不要再歇了嘛,真主保佑,咱們這麼多人,快快逃命去嘛。

    ” 考古隊的成員們拖着疲憊的身體,再次爬上駱駝,此時已顧不得駱駝體力了,吆喝着催動駱駝奔跑。

     剛剛還是晴朗的天空,好象一瞬間就暗了下來,那風來的太快,被風卷到空中的細沙越來越多,四周籠罩在鋪天蓋地的沙塵中,能見度也越來越低,混亂中,我又暗中清點了一遍隊伍的人數,加上我,一共八個人,誰掉隊了? 沙海魔巢5 風越刮越兇,狂沙肆虐,到處是一片暗黃色,我看不清是誰掉隊了,不過駝隊剛下沙丘才百十米,現在回去找人還來得及。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位美國的楊大小姐,她要沒了,我們的錢就泡湯了,不過随即我就打消了這種念頭,剛才的想法有點自私了,她們美國人的命固然金貴,我們中國人的命也不是拿鹹鹽粒子換來的,不能讓任何人掉隊。

     在我身邊就是胖子,也是我唯一能辨認出來的人,我想跟他說話,但是風沙很猛,張不開嘴,我騎在駱駝上打着手勢對他比劃,讓他截停跑在前邊的安裡滿老漢。

     就這麼一耽擱,二十峰大駱駝又跑出數十米遠,我來不及确認胖子有沒有領會我的意思,一翻身從狂奔的駱馱背上翻了下來。

     駱駝們踩在沙漠中的足印,已經被風沙吹得模糊了,馬上就會消失,我往來時的方向頂着風跑,覺得自己的身體就象紙片一樣,每一步都身不由己,随時會被狂風卷走,耳中除了風聲,什麼都聽不到。

     踉踉跄跄地跑出将近兩百米,最後在我們剛才休整的沙丘梁上,找到地上躺着的一個人。

    那人的身體已經被沙子覆蓋了一半,不知是死是活,我急忙趕過去,把他從黃沙裡拉了出來。

     原來是陳教授,他剛才的情況就不太好,可能大家上駱駝逃命的時候,匆忙中他被駱駝颠了下來。

    陳教授還活着,隻是吓得說不出話,他見我來了,一激動就暈了過去。

     這時的風沙雖然猛惡,但我知道,這隻是沙漠大風暴的前奏,真正猛烈暴風,随時可能到來,一刻也不能拖延,我把他負在背上,轉身一看,剛被我踩出一串足印還能辨認,老天爺保佑,胖子務必要攔住安力滿那個貪生怕死的老家夥啊。

     我想背着陳教授走下沙丘,沒想到背後的風太大,邁出第一步就沒立住腳,倆人一堆兒滾下來沙坡,昏黃的風沙中,有人把我扶了起來,原來胖子搞懂了我的意思,用刀猛紮駱駝屁股,趕上前邊的安力滿,把他從駝峰上撲了下來,駝群見頭駝停了,其餘的也都停住腳步,隻有屁股受傷的那隻,發了瘋似的朝前奔去,馬上消失在了茫茫風沙之中。

     也就是多虧了他們沒跑出太遠,不然根本找不回來,這功夫誰也無法開口說話,隻能打手勢,能領會就領會了,看不明白跟着做就行,衆人準備重新爬上駱駝逃命。

     但是駱駝們好象吓壞了,都不會跑了,任憑安力滿老漢怎麼抽打,也不聽指揮,排成一溜,蹲在原地,把頭埋進沙裡。

     我們一路上見過不少駱駝的白骨,死亡的時候,都保留着這樣的姿勢,好象是罪人接受懲罰一樣。

    安力滿說這些都是被胡大的黑風沙吓壞了的駱駝,它們知道馬上黑風沙就會來,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