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喪金為誰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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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句話,就會讓我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 劉平把眼神收了回來,把盤子裡的葡萄又吃了幾枚,吃得汁水四濺——倒不是什麼特别的寓意,他是真覺得好吃……曹丕整理了一下心思,又問道:“那麼,陛下你和郭祭酒有何打算?”他這一次北上,是偷偷出行,瞞住了絕大部分人,所以事先也沒與郭嘉通氣,對那位祭酒的打算茫然無知。

     劉平用絲絹擦幹淨手,方才答道:“郭祭酒臨行前隻送了八個字:漢室以誘,帝王以欺。

    憑着漢室這塊招牌和朕親身至此,不怕袁紹不信服。

    取信于袁紹之後,咱們在軍中可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 “刺探軍情?” “呵呵,若隻是這樣的小事,何必這麼折騰。

    ”劉平用一隻手把整串葡萄拎起來,手腕一翻,五指托住,“我想要的,是把整個官渡之局掌握在手裡,遵從我的意志發展,跟随我的指尖運動——此所謂控虎之術。

    ” “袁紹怎麼會這麼聽話?”曹丕疑道。

     “袁紹不會,不代表他手底下的人不會。

    我已經為公則準備了一份禮物,他會滿意的。

    ”劉平笑了笑,顯得高深莫測。

    曹丕撇撇嘴,心中有些不爽,感覺自己被排斥在了計劃之外。

    他畢竟年紀還小,沒留意劉平一直用的是“我”而不是“我們”,兩者之間,有着微妙的不同。

     這時帳外有人求見,一通報名字,居然是史阿。

    劉平略帶愕然地望了曹丕一眼:“是你叫他來的?”曹丕有些得意,覺得自己也終于讓劉平意外了一回。

    他壓低聲音恨恨道:“王越利刃加身之恨,臣日夜不能忘卻。

    蒼天有眼,将他的弟子送到面前,這是天賜良機啊!” “他是公則的人,你要殺他,恐怕沒那麼容易。

    ”劉平道。

     曹丕揚揚眉毛:“陛下你又猜錯了。

    我不是要殺他,我是要拜他為師。

    ”說到這裡,他的神情略現猙獰,更多的卻是興奮,一字一句道:“以王越之劍殺死王越,才能徹底斬斷臣的夢魇。

    ” 劉平的身體下意識地朝旁邊偏了幾分,這個少年一瞬間的鋒芒畢露,讓他覺得自己被微微刺疼。

     黃河岸邊,張遼的騎兵隊在快速行進着,掀起了很大的煙塵。

    這支隊伍行進至一處叫做囚昆的山丘附近,隊形發生了變化:部隊兵分兩路,左路集合了三分之二的騎兵,繼續沿着河邊前進,另外三分之一的部隊則從山丘另外一側繞了過去。

    他們的目的是纏住即将到來的顔良,左右夾擊會取得更好的效果,這在戰術上是必然的選擇,無可指摘。

     帶領那支偏師離開的,是張遼本人。

    這個舉動沒引起任何人驚訝,張遼在戰場上是個瘋子,永遠身先士卒,站在最危險的一線,這次也不例外——沒人注意到,那一支偏師的成員,全都是呂布覆沒後的西涼軍殘部。

    呂布和高順戰死以後,張遼成為他們唯一的寄托。

     楊修居然也在那支隊伍裡,這讓很多同行的騎手很不解,他們想不出那個文弱的家夥能做什麼。

     這支隊伍很快穿過了囚昆山麓,卻沒有急于尋找袁軍的蹤迹,反而一頭紮進一條山溝裡,貼着溝底走了數裡,很快來到一處廟宇前面。

    這廟宇背靠岩崖,門對黃河,地勢頗為不錯。

    隻是戰亂頻繁,早已破敗,隻留下斷垣殘壁,如同一隻被吃光了血肉的小獸骸骨。

     張遼吩咐騎手們站開百步,然後和楊修兩人慢慢騎到門口,下馬進廟。

    他們一進去,就看到在院内的條石廢墟上,正坐着一個黑鐵塔般的大漢,正拿着手中大刀慢條斯理地修剪着指甲。

    他身旁幾名侍衛警惕地望着兩個人,牆頭還有弓手埋伏。

     “顔将軍,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張遼略拱了拱手,喊出了他的名字。

    顔良沒有回禮,擡着下巴打量了一番,輕佻地晃了晃馬刀:“你來啦?把劍扔開,走過來。

    ” 公然讓一名武将棄劍,可算得上是個大侮辱。

    可張遼面色抽搐了幾下,還是把腰間的劍解下來交給了楊修,乖乖地走上前去。

    顔良看他這麼順從,露出滿意的神色,把馬刀紮在泥土地上,吐了口唾沫:“老沮出了點事,來不了,讓我來替他跟你碰頭。

    奶奶的,這鬼地方可不是太安全,咱們趕緊弄完走人。

    ” 張遼卻搶先問道:“呂姬她還安好麼?”顔良扯着硬而亮的胡須,拖着長腔道:“她在邺城暫時過得很好,今後如何,就得看張将軍你的表現了。

    ” “沮先生之前說,會有她的信物給我。

    ”張遼原地不動,語速慢而有力。

     顔良暧昧地看了一眼張遼,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交給張遼。

    張遼一把接過去,如同一個饑民拿到食物,貪婪地展信迅速看了幾遍,臉色數變,亦喜亦憂。

     楊修在一旁默不作聲,心想郭嘉之料果然不錯。

     呂布有一個女兒,原本是要許給袁術的兒子,又數次反悔。

    後來曹操圍下邳,呂布把女兒綁在身上試圖突圍,卻被硬生生擋了回去。

    下邳城破,呂布授首,而這位呂姬卻不知所蹤。

    靖安曹不知通過什麼手段,查到這女人居然落到了袁紹的手裡,郭嘉猜測袁紹一定會以此來要挾張遼。

     準确地說,不是袁紹,而是沮授。

    楊修之前聽說,沮授因為董承之事而被訓斥,冀州一派聲勢大減。

    想不到他們還暗中握着這麼一張牌,看來沮授他們是打算用張遼做一枚暗棋,在政争中扳回一城,這才有了此次會面。

     看來這張遼和主公的女兒之間,真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

    楊修咧開嘴,像狐狸一樣似笑非笑,暗自挪動一下腳步。

    郭嘉把這件事告訴劉平,自然有他的圖謀。

    可劉平随後就告訴了楊修,他若不跟過來在郭嘉嘴裡奪點食,豈不是太虧了。

     顔良見張遼讀完了,開口催促道:“我們言而有信了,現在輪到你了。

    ”張遼看了眼楊修,猶豫地取出一枚黃澄澄的虎符和一套竹制節令,遞了過去。

    典軍虎符是調動軍隊的憑證,竹制節令是諸營交通的信物,都刻有特定印記,難以僞造。

    這東西若是落入敵手,等于是把自家轅門敞開了一半。

     不料顔良掂了兩下,直接給扔了回來,一臉不屑:“老沮也真是,淨玩這些虛的。

    我告訴你,現在條件改了,我要的,是你的輸誠手書。

    ”張遼一怔,旋即強抑怒氣道:“我與沮大人有約在先,隻要交出這兩樣東西就夠了!” “老沮回邺城了,現在這裡是我做主,我說不夠,就是不夠!”顔良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當漢室使者把張遼當先鋒的消息透露出來時,顔良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大好機會。

    呂姬的事,冀州一派高層都知道,而現在能用出這枚棋子的人,隻有顔良一個。

    沮授談成什麼樣他不管,他大老遠輕軍離開袁營,不多榨點好處可不會回去。

     張遼瞪圓了眼睛,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寫了輸誠血書,就是把身家性命交給了對方,隻剩下做内奸一條路。

    輕則陣前反叛,重則被要求去取了主家人頭來獻,總之是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