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僵屍媳婦兒鬼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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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膽包天這話不假,此賊的膽子當真不小,我這屋裡的燈還亮着他也敢推門,這還了得?”可那門裡頭插着插官,還有杠子頂住,從外邊根本推不開,他順手抄起頂門的棍子,起身撥去插官拽開門,拎着棍子往外看,胡同裡其餘的住家早都睡了,這地方也沒路燈,門外黑咕隆咚,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郭師傅心說:“這不怪了嗎,如果是賊聽見開門逃走了,不可能沒有腳步聲,上房了?”想到這,擡眼往上看,天太黑,看了半天什麼都看不見,也感覺不到有東西,他心裡納着個悶兒,剛要推上門回屋睡覺,聽對面有“叽叽咕咕”的響動,聲音并不大,深夜聽來卻很真切,胡同中黑燈瞎火,離得雖然不遠,可看不見是什麼東西在那叫。

     屋前有門頭燈,郭師傅拉下門邊的燈繩,一看真是怪了,家門口有隻大老鼠,背毛斑白,活的年頭可能不少了,兩眼綠幽幽的,看見人也不跑,就蹲在那望着他,郭師傅心知是這隻大老鼠在推屋門,揮手去趕:“去!這屋裡沒有給你吃的東西。

    ” 郭師傅轟了幾次,見那隻大老鼠仍是徘徊不走,似乎要做什麼,問也沒法問,想也想不通,好叫人不解,忽然想起聽說過當年王母宮鬥姥廟香火很盛,後殿供着八臂鬥姥娘娘,每逢開廟會那幾天,鬥姥娘娘的寶像前要擺上百盞油燈,那時便有許多老鼠來到廟中,專偷殿内油燈裡的香油,也啃牛油蠟燭,群鼠似有靈性,從來不敢走正門,總是從後殿牆根的破洞溜進去,不開廟會的時候這些老鼠就不出現,善男信女們以為老鼠也是仙家,到廟裡是參拜西王母和鬥姥娘娘,故此不予加害,對它們偷油啃蠟的舉動,也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郭師傅心想:“平常的老鼠該當怕人才是,怎麼會半夜來推門?見了燈光也不逃?更蹊跷的是平時不來,偏是今天守門的獅子被搬去填了路坑,這隻老鼠才敢來,真是當年在廟裡偷燈油的鼠仙不成?” 四 郭師傅想起當年鬥姥廟鼠仙偷啃蠟燭的傳說,這麼大的白背老鼠也是少見,他心覺有異,可屋裡并沒有燈油蠟燭,又沒有隔夜之糧,老鼠為什麼在門前不走? 正納着悶,那隻老鼠掉過頭順着牆邊走了,郭師傅以為自己想得太多,一看老鼠走了,他也想回屋睡覺,可那老鼠走出不遠又停下,扭回臉盯着他。

     郭師傅心說:“這是要讓我跟着走?”他回屋拿了手電筒,然後關好門跟着那隻老鼠走,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八臂鬥姥廟胡同算半個郊區,位置挺偏僻,出了胡同口往北去,是好大一處灰坑,兩個體育場加起來那麼大,周圍沒有住家,當年全是蘆葦地,造鬥姥廟的時候燒蘆葦取土,形成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坑,坑中土質不好,盡是暗灰色的淤泥,所以叫灰坑,另外還有個地方叫灰堆,跟這個大灰坑兩碼事,天熱的雨季灰坑裡積滿了水,臭氣熏天,坑底淤泥上長出了一人多高的蒿草,蚊蟲滋生,那水裡也沒有魚,卻有不少蛤蟆秧子,說俗裡叫蛤蟆秧子,無非是蝌蚪,長大了變成蛤蟆,經過有人拿鐵絲紗布做個小抄網,蹲到坑邊撈蛤蟆秧子玩,大人孩子都有,一不留神滑下去,爬不上來便陷在淤泥臭水裡頭淹死,灰坑每年至少要死兩三個人。

     郭師傅在後頭跟着那隻老鼠,走到灰坑邊上,再找老鼠找不着了,可能是哪有個洞,順窟窿鑽了,眼看四周荒草掩人,黑漆漆沒有燈火,深夜無人,野地裡連蛤蟆的叫聲也沒有,這情形讓他都覺得有點發怵,遠遠聽到谯樓之上鐘打三更三點。

     由打明朝鑿築天津城開始,老城裡便有鼓樓鐘樓,晨鐘暮鼓的報時方法,作為一種傳統延續了幾百年,五十年代之後才逐漸取消,那年頭很少有人戴得起手表,百姓們都習慣于聽鐘鼓報時,當時平房也多,平地開闊,鼓樓上一打更,聲音能傳出很遠,剛解放那些年,人們說到晚間幾點幾點,仍習慣說幾更,一夜分五更,每更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相當于兩個鐘頭,晚上一九點為定更,三更是零點前後,二更到五更隻敲鐘不擊鼓,鐘聲清遠,不至于影響老百姓睡覺,天亮後是先擊鼓再敲鐘,郭師傅一聽城裡鼓打三更,自己跟自己說:“深更半夜跟着隻老鼠跑到荒郊野地裡,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想想可笑,轉身要走,手電筒照到灰坑水面上,隐約看到一個白乎乎的東西。

     那地方是大灰坑的一個死角,平時撈蛤蟆秧子的人都不會上這來,換了旁人即使看見,也不會多心,可郭師傅那雙眼是幹什麼吃的,一打眼就看出水裡那東西是個死屍,臉朝下後背朝上浮在水面上,灰坑裡盡是惡臭的淤泥水草,坑中積水也不流動,這個人死後一直在那沒動過地方,在水面的蒿草中半掩半現,浸得腫脹發胖,正是天熱的季節,死人身上已經長出了白蛆。

     郭師傅拿看到灰坑裡有個死屍,天熱爬滿了蛆,夜裡沒法打撈,隻好先回去,讓丁卯到公安局去找人,等到天亮,拴個繩套,把屍體拖拽上來,死屍身上有衣服鞋襪,周圍看撈屍的住戶指認,死屍是住在離灰坑不遠小王莊的一個年輕人,前幾天出門再沒回家,找遍了也沒找到,沒想到滑進灰坑裡淹死了,這地方這麼偏僻,怎麼讓郭師傅找到了? 公安局的老梁也奇怪,問郭師傅怎麼發現的死人?郭師傅說是趕巧了,昨天夜裡我們家鬧耗子,追着那隻大耗子到這,才瞧見灰坑裡有長滿了蛆的死人。

     五 住在周圍的老人們就說了:這可不是巧,你知死的這位是誰?這年輕人的祖上,是地方上有名的孫善人,開了個孫記雜鋪,雜鋪就是雜貨鋪,老天津衛人說話吃字,說出來說成孫記雜鋪,把貨字省了,孫記雜鋪的老掌櫃,一輩子專好積德行善,掃地不傷蝼蟻命,在身上逮個虱子都不忍心捏死,年年到蟠桃宮八臂鬥姥廟裡燒香,當時蟠桃宮後殿老鼠多,年年廟會來偷燈油啃蠟燭,廟裡看香的火工道不饒,打算收拾這些鼠輩,孫記雜鋪老掌櫃得知此事,勸火工道給那些老鼠留條生路,咬壞多少蠟燭偷吃多少燈油,這筆賬都由孫記雜鋪的老掌櫃加倍還給火工道,這不是孫家雜鋪的後人死在灰坑裡,有隻當年受過恩的大老鼠,把河神郭師傅引到這,要不然誰能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找到這個死屍?民間傳說胡黃白柳灰是五大家,老鼠是其中的灰家,尤其常年在廟裡的老鼠,誰敢說它們沒點靈性? 人們說着說着,又說到因果迷信上去了,郭師傅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一看老梁鐵青着臉,趕緊讓大夥别說了。

    可那些人仍是議論不絕,還說清朝那會兒出過一件老牛鳴冤的案子,有個鄉農與人争執遇害,兇手把鄉農的屍身埋到路面野地裡,地僻人稀,兇犯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成想殺人埋屍的經過,都讓農夫牽的老牛瞧在眼中,後來農夫家人牽着這頭老牛去耕地,每次走過埋屍的地方,這頭老牛就跪地流淚,怎麼打也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