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姐姐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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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主角,全都盯着她這個配角,她報幕的晚會,掌聲最多的是報幕環節。

    她人漂亮,話說得也好玩兒,台上一站就讨喜,下部隊慰問演出時,成千上萬的戰士鼓掌起哄,不讓她下台,齊聲喊:回來!回來!不許走!不許走! 她踩着大車帆布的地毯,笑意盈盈地走回床闆搭成的舞台,一張嘴,全場瞬間安靜。

    所有人都死盯着她看,眼神熱辣,抻長脖子。

    沒人知道剛剛在台下,一個獨唱演員推了她一跤,找碴兒是因為嫉妒,人心患不平,總把自己的平庸當成别人的錯。

     這種嫉妒尾随了她很多年,那一茬兒的演出隊,她是唯一一個戰士直接提幹的。

     後來她憑借業務能力考上了解放軍藝術學院,頭半個月就得罪了全班女生,人人都惱她蹿得快,一進校就當上了軍藝大小晚會的主持,幾乎是包攬。

     再後來,她沒靠任何人,自己考進了空政歌舞團,在人民大會堂當過主持人,例如“中央軍委慰問駐京部隊老幹部文藝演出”,據說那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最高級别的演出,中央軍委的領導們都坐在下面。

    這種場面難免讓人緊張得腿肚子轉,她卻穩穩地挑着大梁,博得的掌聲一點兒不比那些老藝術家少。

     我們剛搭檔的那一年,大年三十晚上我看春節聯歡晚會,看過她演的小品,名叫《圓夢》。

    我那時并不知道她的奮鬥履曆,并不知道她曾經是個拖着糞車去偷糞的小女兵。

    大漠謠小說 我最初很奇怪,這麼要強的女孩子,為什麼偏偏和我搭檔時從來不搶話?後來很快就釋然,她對舞台的理解遠勝大多數藝人,賣命打拼并非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隻是為了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在她的認知中,工作的整體完成度永遠高于個體的出彩度……有這樣心态的人,又怎會屑于去争? 我們有時私下也聊聊主持業務,她常說:既然吃這碗舞台飯,就要對得起這個飯碗,你對得起它,它就對得起你。

    我深以為然,我說:我很高興能和你一個碗裡吃飯。

     她黑着臉,她說她今天特别不想和我一個碗裡吃飯。

     她說,不是平行世界多元生活嗎?不是每個世界都獨立而平衡,彼此不影響嗎?那你搞成這樣算怎麼回事,對得起你主持人這份工作嗎? 我那時在西南邊陲出了點兒意外,左手拇指殘在滇藏線上。

    當時遇到山上滾石頭,疾跑找掩體時一腳踩空,骨碌碌滾下山崖,幸虧小雞雞卡在石頭縫裡,才沒滾進金沙江。

    渾身摔得淤青,但人無大礙,就是左手被石頭豁開幾寸長的口子,手筋被豁斷了,石膏一直打到胳膊肘子。

     我讪讪地讓她在石膏上簽名留念,她口紅一揮就兩個字:活該! 整整半年的時間,每次錄像時見到她,我都挺無地自容的。

    是哦,打着石膏上台的主持人……也太不專業了。

     那時我有個叫雜草敏的妹妹害苦了我,雜草敏搞來幾條彩色長筒襪套在我石膏胳膊上,幫我掩耳盜鈴,可舞台上燈光足、溫度高,每次錄像中一擡胳膊,汗水涔涔淌,又濕又癢,煩得人抓狂。

     塞紗布太捂,塞棉花粘絨,塞手紙也不管用,一會兒就濕成了糨糊。

     還是劉敏有辦法,她親手特制了一批布片,神神秘秘地藏在包裡,每次錄像前親自幫我塞妥帖,每次錄像後親自幫我揪出來。

    還别說,還真管用,吸水能力一級棒,隻是她每回塞進去和取出來的速度都特别快,我一直沒研究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神奇的物件。

     問她她也不說,手藏在背後打哈哈。

    再問,她就瞪眼。

    再問,她就伸手揪住我的耳朵使勁擰,一邊左旋右轉一邊訓我:瞎問什麼瞎問什麼!你個破孩子…… 我那時實在太年輕,純潔到不認識衛生護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