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作鹿野千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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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中,便說:“我看到也聽了,但你安心,什麼也不記得了。

    ”便跨過一棵被撞斷的樹,掄起了火把,去搬移又扁又重的艾莉絲。

    穿泳衣的艾莉絲被當成戰俘搬回驿站,用油漆畫上比體重還重的和服。

    午夜前會有老人跑去祭拜,留下一堆香炷腳,午夜後隻剩寂寞的男人跑去想摳開她的衣服,留下指痕和精液亮痕。

    每當末班車的車燈照亮那個圓凸的飛機頭時,洋女人又活過來笑,一些出征的頑皮士兵歡呼,猛轉頭找好角度,能看油漆下泳衣熱褲包不了的俏屁股痕迹,打個葷眼神,說:“來去找艾莉絲。

    ”一旦有人正經地朝窗外吐她口水,意淫的人改口罵:“走,打死艾莉絲的老公們。

    ”還高唱軍歌以示清白。

     有一回過激的西北雨,關牛窩朦朦胧胧了,草木被壓倒,魚順着河岸落下的激流遊上來,有的會遊進每家串門子,成了餐肴;有的會遊上馬路,遊出莊子旅行,遊到太陽出來後相濡以沫。

    一群剛放學的小孩,把麻布袋當雨衣套上,露出手腳,樣子像是可愛又會跑的麻竹筍,所以叫“雨筍鬼”。

    “雨筍鬼”的書包塞滿了鳗魚和三角鮕,踩着小腿深的水回家,他們跑過驿站時,看到一位老鬼從地獄口爬出來,長頭發漂在水上。

    劉金福的頭發遊滿鰗鳅,眼神癡愚,嘴吐泡泡,坐在地牢邊發呆。

    翠鳥停到他頭上,直接啄食鰗鳅,然後失控地打嗝起來,七彩羽毛抖呀抖。

     由于鬼中佐認定劉金福此生不想出獄,早撤了憲兵,沒人管他。

    倒是“雨筍鬼”想管他了,激烈地讨論要如何處理逃獄。

    當劉金福多爬一步時,他們沒下結論就把他推回洞,丢入作業本給他當浮木。

    地牢早成了水牢,劉金福趴在作業本上,不斷咳嗽,看到一堆日文字從簿子裡跑出來,像油污般擴散成彩光,他笑了笑,日文字都是瘦不拉唧的幹柴,哪會冒油,說這是夢境,拿起發鞭,笞打日文自娛。

    帕隔天才想起什麼似趕來。

    洞裡長了蝌蚪、魚類,他撥去水草,伸手去探,被軟滑滑的東西狠咬,一掃煩悶而歡喜起來,至少祖父仍活得挺番的。

    但是,帕抓的是一隻水獺,水面上那隻看似大眼睛的青蛙才是劉金福。

    那是劉金福的鼻孔露出水面呼吸,他身體挂滿水蛭,泡水的皮膚白皺得像失控的蠟淚。

    帕起火,用火炭燙下百來隻的水蛭,擠回血給劉金福喝。

    之後,帕暫時住在牢裡,鏟除污泥,用幹木炭除濕,要服侍祖父到病好。

    末班車進站,巨響吵醒了昏迷的劉金福,他伸手向漆黑的天空,大喊,啊,有星仔。

    帕發現那是拉娃的大目珠,便把劉金福架上肩,努力踮腳。

    那是悲傷的星星,帕看了一眼,便低頭閃開,全然不知是拉娃昨夜夢見他而難過。

    劉金福顫抖着手摸到星星了,那一刻,拉娃的熱淚順着手灌下來,把全身的蛭傷洗淨,結疤了。

    有幾滴淚掉進帕的眼睛。

    帕很驚恐,從淚水看到劉金福最後死亡的景象。

    劉金福溺死在河裡,而帕幫了大忙。

     天氣越來越熱,劉金福熬過大雨,也難熬自己體内速燃的時光。

    他的瘧疾從三日發,轉成逐日發,而且是脾寒多過燥熱的那種。

    如今之計,帕把劉金福吊上燈杆,要用火車的煙囪熏療。

    火車燒煤,煙也有地獄之熱,多少能治療瘧寒。

    劉金福高挂路燈下。

    好多人跑來看,以為有人走“押密(黑市)”被日警抓到,懸在燈下懲罰。

    “鬼,他是‘遮仔鬼’。

    ”一個孩子喊他是雨傘鬼,發現沒有比這再貼切的詞了。

    劉金福披着落腰的長發,糾結成绺,覆蓋了臉,像收起來的破傘,發出酸馊味。

    傍晚到了,電火球一亮,他身體被強光箍得癱縮,朝地上投下巨大的暗影,因苦痛而失禁的尿糞也從褲裆落入地牢。

    他在彌留之際,瘋狂又無意識地碎碎念:“海,我看到海咧!”電火球的近螫下,他酸着眼,眯到逞着大燈的火車翻過了山崗,光影吵亂,朝驿站沖來。

    也看到地上有人朝牢裡投了鮮花和九錾葉,還有一位頭毛發金光、面肉白、穿和服的“白番婆”對他笑。

    她是艾莉絲。

    最驚人的是地上有隻大鳥,毛光秃秃的。

    這把劉金福吓暈了,醒來發現那隻不過是自己影子。

    他想到什麼似的仰起頭,電火球好近,伸手想抓住燈泡,像是聖徒面對天神。

    火車進站了,極熱的煤煙往上直冒,把燈杆上的劉金福沖浮了。

    他快碰到上頭的電火球。

    不料帕降繩,把戴着防毒面具的劉金福放入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