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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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人的,我怯生生地說:“這都是在電視上才可以仰望的,我算哪根蔥啊?” “這個不全在資曆和年齡,我們需要你這樣一個自由學者,百花齊放百家争鳴嘛。

    ”老張解釋道。

    我這個京漂流浪漢也搖身一變成學者啦!我提心吊膽地問:“能放開說嗎,不會說完直接從後門帶走吧?” 女助手忍俊不禁,老張爽朗大笑:“小戈說話真逗,這個文化論壇,跟政治毫無關系,你想被帶走還沒戲呢。

    請你去就是讓你放開說,傳統文化有精華也有糟粕嘛。

    ” 我是被人拿去當炮使了,但一想到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開炮,還有賞,再說,夜郎省那赫赫有名的景點還沒去過呢。

    這差事不錯。

    老張很高興,當即讓助手記下我身份證号碼預訂機票,還說可以買我一百五十本書,開好票,送到他們單位,一部分留給職工,一部分帶到會場。

    女助手善解人意:“幸好還沒去書店買,從你這兒拿你也可以多賺一點,北漂族挺艱難的。

    ” 小羽興高采烈地把我送上機場大巴。

    在機場見到了一些大尾巴狼,但最重要的沒見到,他們被簇擁着通過貴賓通道直接登機進入頭等倉。

    出了夜郎省會機場才見陣勢不小,地方官員來接機,還來了幾輛警車和摩托開道殿後。

    車隊呼嘯而去,一路不停地開到當地最好賓館。

    我都懷疑産生幻覺啦。

     在豪華間裡休息一小時,晚餐極豐盛,幾個最大的大人物就在大包間另一桌,我也有幸上去和他們碰杯,近距離瞻仰了他們不同凡響的稀疏白發和光輝燦爛的老年斑。

    飯後,老張叫上我和幾個專家到附近逛了一圈,這偏遠省會城市,比想像中繁華得多,環境也不錯,滿眼綠色,空氣清新。

    次日早餐後,威風凜凜的車隊在鬧市晃悠一圈,再駛向那個名聞遐迩的酒鄉。

     車隊在綿延不斷的竹筍或饅頭狀山峰組成的迷宮裡穿梭。

    夜郎之地地無三裡平,天無十裡晴,剛才還是朗朗乾坤風和日麗,瞬間就是霧霭沉沉大雨滂沱。

    中午時分趕到烏江邊,在一家很有特色的魚鮮酒樓就餐。

    人滿為患,無數人為一飽口福遠道而來。

    當地官員早已為“北京來的領導”預訂了最好的包廂,一邊品味地道美味,一邊臨窗眺望深黛色蜿蜒幽深的烏江峽谷。

     終于有機會和部級學術泰鬥緊挨着坐下來。

    九十一歲的他坐輪椅,動作吃力,頭腦還清醒。

    他的秘書是個豐韻猶存的中年女士。

    泰鬥要出恭,老張和我攙扶着他進去,他撐着我顫顫巍巍地撒完尿,久久不能扣上紐扣,我不得不榮幸代勞。

    廁所太擠,三人無法動彈,我幹脆一把将他抱起來轉身出了廁所,猶如懷抱超級國寶如履薄冰,顯然,國寶的體重遠遠不如他名聲和地位有分量,在我懷裡像個頑皮小孩呵呵地笑。

     入座後他要求我坐在他旁邊,女秘書坐另一邊。

    他簡單問了問我的情況,當我提起我的老家,他說好啊,天府之國啊。

    問了我的年齡,他笑,你還沒生出來,我就進牛棚啦。

     我說看過他的著作,請教了幾個暧昧的曆史問題,他居然從延安時期談起,連他和偉大領袖在窯洞裡的幾次談話以及建國後的實踐也搬出來,以示他的遠見。

    一桌子人吸吸溜溜地吃,恭恭敬敬地聽。

    我說:“您老真是老資格啊!” 大人物很高興,指着他的生活秘書說:“她跟了我幾十年了,現在都是司局級幹部啦!” 女秘書很矜持地笑,我差點沒說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糊塗話來,我又想起康妮去過幾十個國家的老爸,原來不過一秘書級别嘛。

     老張也請教了一個泛文化問題。

    泰鬥突然提高聲調,大聲譴責一當紅文化大師,說那人文革時就不是個東西瘋狗一條,曆史知識半壇子醋,很多常識都錯了,比吳晗張春橋姚文元差遠了。

    他突然指着自己的臉皮,說那人一點點臉皮都不要了。

    我們都想聽個明白,泰鬥卻淺嘗辄止,隻顧低頭吃喝。

    泰鬥吃喝很費力,嘴巴合不攏,王八湯漏了一胸脯,泰鬥成了漏鬥。

    秘書熟視無睹,我樂得再次為國寶承擔起擦漏補缺的義務。

     當空氣的酒糟氣越來越醇厚時,我意識到酒都到了。

    一下車,中國常見的那種恢弘場景出現了:彩旗飄舞,橫幅招展,鼓樂喧天。

    除了當地大員、老總和媒體記者,居然有學生軍樂隊。

    我再次産生了幻覺。

     這座城市不大,卻憑借高貴而神秘的液體,成為這個省最富裕的地方。

    房地産的狂飙不會放過中國的每一寸土地,這個古老的城市已經沒有古迹。

     接下來三天論壇,照例是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圓滿的大會,個個發言都像圓潤的瓷器滴水不漏,未必經得起敲打,卻好聽又好看。

    我上場冒雜音時有些心虛,轉問坐在主席台的市長:“我是來唱白臉的,請問市長先生,我若違反了吃了别人的嘴軟的潛規則,放一陣大炮,散會了還給我開飯嗎?” 會場裡一片笑聲。

    市長見慣了大場合,風趣地說:“不但要開,而且還要開小竈。

    ” 不像是“雙規”啊,好,那就放炮吧。

    引起一些騷動,記者要了我的聯系方式,約我再聊。

    幾個文學青年還私下給我送來幾瓶“貓台”,交了朋友。

    餘下三天,我們先參觀了就近的十多家名牌酒廠、赤水河上酒廠采泉處、紅軍四渡赤水河戰鬥遺址和号稱世界上最大的酒類博物館,還去遵義會議遺址和黃果樹瀑布參觀。

    著名的夜郎廣場據說還沒完工,沒去。

     專家官員老闆記者以及我這個社會活動家個個都酒精考驗。

    來到酒鄉,頓頓“貓台”,把盞言歡言無不盡。

    這神奇的液體一喝就高xdx潮,再喝就高xdx潮疊起,接着喝亢奮綿長飄飄欲仙,卻TMD咋喝也不醉。

    難怪被達官貴人們奉為神液。

     體制内的專家們和我這個體制外的混混貌合神離互不欣賞,有一點卻心心相印:出場費和禮品何時兌現?終于在臨行前一晚,來了幾輛面包車,每人收到十五瓶貨真價實的好酒,最好的一瓶是窖藏二十年的“貓台”,在精緻禮品盒,當時零售價一千六,現在已達萬元。

    還有幾本紀念畫冊和一紅包,紅包裡厚厚的,還沒數我就準确地估出了數字——一萬大洋。

    酒鄉人實在熱情,幾輛面包車驅車幾百公裡,連人帶禮物送到省城火車站托運處大門口。

     飛回北京不久,酒鄉政府和專家組還在釣魚台國賓館舉行新聞發布會,陣勢更大,我這個“三無”人員再次被請到這個神秘的地方去充大尾巴狼,連我推薦的雜志主編于江湖夏一帆也跟着吃好喝好,兼拿紅包和禮品。

     酒很快托運上門。

    我給愛喝酒的老蒲送了兩瓶。

    小羽家拿了兩瓶,最好那瓶按我媽的意見帶回四川準備娶媳婦時喝。

    餘下的我留着自己慢慢打發,偶爾來一口,做料酒,或調制泡菜。

     我媽離開北京前,小羽家人和她再見了一面。

    關于我和小羽的婚事,因為預期收入沒到位,大家建議先買房,戶口事情以後再說。

    小羽媽媽說,如果我和小羽有了小孩,根據現行政策,孩子就天然是北京人。

    我松了一大口氣,這下好了,做不了北京人,做北京人他爹得了,你總不能不待見北京人他爹吧? 小羽除了折騰她的生意,開始搜集樓盤信息,我把剛領到的兩本書的稿費連同剛掙的紅包悄悄投進了股市,不料正趕上新一輪暴跌,老的資金繼續深套,新資金不到一周就跌去了百分之二十還多。

    我開始真正為股市裡的錢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