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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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兒。

    九十年代初期還傲視靀城鬧市,瞬間就淪為灰老鼠。

    前幾年小城市熱衷以創衛做政績,老樓外牆上隔三岔五突擊性地塗點脂抹點粉,就像給一個叫花子喬裝打扮,光鮮發亮,怎麼也掩飾不住其饑馑的眼神和幹癟的腹部,“治标不治本”執政水平可見一斑。

     一直傳這片城區要拆遷,室内沒裝修,地闆還是水泥地,磨損得起皮了。

    家具也幾乎用了二十年,那排舊電視櫃和舊沙發還是我姐家淘汰後搬過來的。

    惟一新設施是我在北京“發展不錯”後,買了一台新彩電和窗挂式空調,但我媽嫌空調費電,隻在三伏天偶爾一用。

    四川沒供暖體系,冬天侵入骨髓的陰冷,比北京難受多了。

    取暖方式五花八門。

    有錢有權的從容使用天然氣或空調。

    我們一度用電爐絲或電暖器,幹淨,也不太貴,但取暖空間太小,前胸都成燒烤了,後背還凍肉一塊。

    最終不得不和廣大小市民一樣燒木炭,這個上千年的辦法,髒些,但滿屋子暖和,還可以順帶燒壺水熬鍋粥涮個火鍋烤個肉包子什麼的。

     說實話,我家這條件,在當下的靀城都算差的。

    好在北京女孩大多包容性強,要是換個上海寶貝,一見這陣勢,你不拿出人販子的手段,手铐腳鐐強力膠外加拳打腳踢蒙汗藥,她不腳底抹油八女投江狂奔八百裡才怪呢。

     我媽抱歉小地方沒你們北京條件好,别見笑,小羽很豁達:“這比爸爸媽媽當知青時不知好到哪兒去了。

    ” “時代不同啦。

    ”我自嘲道,“時代在進步,小王府成哈萊姆(注:Harlum,美國紐約貧民區。

    )啦。

    ” 稍事洗漱進入熱氣騰騰的客廳,小羽看着一大盆紅浪浪的木炭火,好奇地伸手烤了烤,一個勁地叫好:“太好啦,可以烤串串呢。

    ” 我說當年偉大領袖在延安窯洞裡烤的就是這個,張思德同志咋犧牲的知道麼?小羽像小學生背書一樣:“就是為了這個——木炭。

    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死得重于泰山——” “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死就死得輕于鴻毛……”小外甥們跟着背誦起來,革命教育代代傳啊。

     小羽給她的三個家一一通電話,我和我媽也和他們拜年。

    好奇的小羽在家裡到處看,在我住了二十年的小屋裡坐下來,看了我的書架,說我真是個書呆子,又拿出我的影集,從穿開裆褲時的黑白發黃照片看起,對比一陣,皺眉頭:“怎麼越來越醜啊!” 不是小羽報複心太強,而是性格使然。

    在北京女孩嘴裡你很難聽到什麼正面評價,不拿你開涮就給你長臉啦。

    有一張楞頭青照片,一臉桀骜不馴,頭發長過脖子,好不容易聽到小羽說“這一張還有點帥,有點酷”,馬上被我外甥接了下句“蟋蟀的蟀,内褲的褲”,這屁話夠流行的。

    我可憐巴巴的威風就這樣被裡通外合聯合絞殺了。

    到陽台上觀望,人迹稀少,居民樓裡零星放出爆竹或煙花,空氣裡讓我憎惡的硝煙味兒越來越濃。

     傳閱我的新書後,小羽拿出禮物,給小孩的居多。

    再拿出三份紅包,外甥(女)侄子一人一個。

    我媽也塞給小羽一個紅包,全家人的意思。

    這驚喜讓小羽眼睛眉毛擰一團,假模假式地推辭一番,收下了。

     年夜飯準備多日,由我媽和做過餐館大廚的姐夫聯袂獻出,我會做的那幾樣家常菜與之相比,幼稚如過家家,難怪小羽吃得呼而嗨喲,加上家人的殷勤,就差堵到嗓門啦。

     随後是傳統節目。

    幾圈下來,麻将新手小羽在這個血雨腥風的麻将之鄉赢多輸少,都誇她牌技高超,連她都當真了。

    隻聽見她不時發出胡牌後的歡呼聲:“老公,我又胡啦!” 小羽私下大多叫我老公或老流氓,公開場合一般叫我老大,這次沒把住嘴,聽得家人笑開了花。

    小羽赢得不好意思了,“垂簾聽政”的我也有些害臊了。

    我家早已沒守年夜的習慣,快零點時電視裡傳來老掉牙的《難受今宵》,睡意盎然。

    起身放了煙火炮竹,散會了。

    睡前,小羽拿出赢來的錢一點,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老公,進賬六百多呢。

    ” “還有紅包呢。

    ”我提醒道,小羽拿出紅包,我截過來摸了摸,報了個數:“一千整。

    ” “啊!有這麼多嗎?” “不夠我給補,多的你退我。

    ”小羽打開一看,果然兩不相欠。

    她嘴都合不攏啦:“我還從來沒掙過這麼多壓歲錢呢,你們家人真好。

    ” 我眼睛一輪:“形象工程,能不好嗎?” 3 抽空去了公墓,小羽模仿我們,像模像樣地給老爸磕了頭上了香燒了紙錢報了平安。

    餘下幾天,我們招搖過市,到屈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