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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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高興嘛。

    想當年我也當過街頭小販呢,比他還黑呢。

    ” 白娟替我說話:“買來的号唱起來更賣力。

    ” 據點唱機上的自動評分系統顯示,我和白娟水平不相上下。

    小羽唱歌極有特色,嗓子也能顯示性别特征,但每首歌她都唱不完,不會唱的地方一水兒的被唱成了Rap。

    這時她面部表情和身體語言異常豐富,但聲音沒聲調變化,感情也如室外的零度氣溫,語速和音頻猶如美國科幻片中外星人數字化語言。

    果然,點唱機無法将其納入評分體系,拒絕打分,小羽很郁悶:“怎麼每回我都屈居第三?” 我和白娟笑得差點沒把水煮魚和水果沙拉都吐出來了。

    白娟安慰她:“換外星人标準就第一了。

    你們來首夫唱婦随吧。

    ” 對唱幾首,我也被小羽引入歧途,既走音又串調,把來添飲料的服務員唱得落荒而逃,不通人情的OK機也卡殼了。

     3 最後一班地鐵比平時這個點兒擁擠多了,也能感受到濃厚的聖誕氣氛。

    幾個臃腫的聖誕老人在地鐵緩緩遊弋如企鵝,沖人們招手,還時不時來個中國式的抱拳作揖;遇到小孩,就從懷中摸出糖果玩具來。

    戴着聖誕帽、拿着熒光棒、一臉興奮的年輕人特别多。

    人們比平時友好客氣多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點頭微笑,或來一句“聖誕快樂!”讓你生生覺得,人道是假的,溫暖卻是真的。

     從地鐵站分流出來,呼嘯着奔向伫立于中國最繁榮鬧市王府井一片靜谧之地的天主堂。

    深邃的夜幕中,遠遠看見高大教堂處于周遭的現代建築叢林中,實在卓爾不群。

    教堂頂部三個圓頂上矗立的金燦燦十字架,像被無形巨手高擎着通向天堂的明亮路标。

     教堂外新鋪的廣場在聖誕樹的環繞中熠熠生輝,人山人海,漩渦似的不斷彙入新的人流,形成快樂溫暖祥和而聖潔的氣場。

    絕大多數人并非正經教徒,沒門票,就在最靠近天主的地方呼吸一口來自天國的氣息。

    喬裝打扮的聖誕老人四處穿梭,成為一個流動留影景點。

    矯健如夜鷹的小孩踏着滑闆在密集的人群中見縫插針呼嘯而過,撒下串串稚嫩的笑聲。

    情侶或僞情侶們親昵纏綿,不乏一些新婚夫婦,男的穿西服女的披婚紗,以教堂為背景,頂着蕭殺寒風擺姿勢,攝影師掀動按鈕,引發陣陣白光。

     忽然,悠揚的鐘聲從教堂傳來,彌撒開始了。

    一片歡騰,瞬間歸于寂靜。

    鐘聲後,神父洪亮的布道聲、明快而肅穆的音樂聲和合唱團的頌歌漸次傳來。

    午夜冷風中,每一句話每一個音節和每一句歌詞都被切割得朦朦胧胧斷斷續續,如同受到幹擾的電磁波。

    寒氣中人們靜如止水,或雙手合一喃喃自語或手舉燃燭屏住呼吸或雙目緊閉耳朵豎起,努力接收連通天國的片言殘語。

    滿眼的微弱火苗在風中忽明忽暗,頑強跳躍着。

    微弱而溫暖的燭光下,有人以手掩面紋絲不動,有人熱淚盈眶低聲啜泣。

    這是一片感性、愛和憐憫的磁場。

     久經動蕩飽嘗滄桑的我早已百毒不侵百煉成精,缺心少肺近乎鐵石心腸。

    我無數次路過教堂,從沒停駐下來感受片刻。

    上帝遙不可及,俗務卻迫在眉睫,饑餓總在幾個小時内發作,一旦驅散了饑餓,獸欲、錢欲和形形色色的名缰利鎖接踵而至步步緊逼以緻于摧眉折腰泰山壓頂。

    在上帝的棄兒和生活的棄兒之間,我們這個強調“活着”的民族永遠不會選擇後者。

    但此刻,我這個冥頑不化的無神論者,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卑賤流浪漢,我這個不折不扣的孤魂野鬼,也如同《警察與贊美詩》裡那哥們一樣,被眼前的這一切觸動了。

    我的鼻子開始發酸,淚腺開始分泌,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産生了一種難以抗拒的洗刷感和坍塌感。

     上帝的溫暖倏忽而去,儀式後,饑寒交迫的人們一哄而散。

    我們也趕往東直門簋街吃宵夜,回“家”時,樓下巷道深處雞棚裡待宰的公雞發出高亢而凄厲的鳴叫,那個住在二樓的瘋女人也開始了新一天頑強的詛咒。

     4 “聖誕”過去沒幾天,楊星辰夫婦又在國貿“皇城老媽”火鍋店發起了老同學新年聚餐,除了李皓、我和小羽,還有曲峰。

    曲峰以前不太起眼,我的記憶硬盤裡幾乎沒他的痕迹。

    畢業後為了擺脫做神農架人的命運,考上軍校,棄教從戎。

    十年不見,他搖身一變成了北京某部少校軍官了。

    前幾次聚會他因為或出差或訓練或見首長或回家看老婆錯過了。

    他開着軍用吉普過來,頭大了臉胖了腰粗了中氣足了,說話幹仗似的,活像一兵痞。

    擁抱之後我笑:“好啊!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