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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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考試分為Verbal(語文)、Quantitative(數學)和Logic(邏輯)三部分。

    總分兩千四,各八百分。

    Verbal大多是一些跨學科的文獻,涉及前沿科學、艱澀詞彙、複雜語法等因素,最難啃,設置填空、閱讀、詞彙三門課。

    數學很簡單,基本予以忽略。

    邏輯基本是排列組合。

    數學和邏輯對絕大多數中國學生都易如反掌,常拿滿分。

    他們怕Verbal,但由于數學和邏輯加起來可輕松拿到一千五百分,所以即使語文隻考五百分,也能輕易上兩千分。

     對我來說,邏輯比Verbal難百倍,那些嚴密而瑣碎的組合題,錯一題錯一大片,頗像早年讓我栽倒的極限和微積分。

    到機房模拟考了幾次,語文維持在六百八十分上下,數學也能上七百,但邏輯最好成績三百五十,最差二百,平均下來二百五,怎麼也湊不夠比較保險的一千八百。

     哥們在匪夷所思之餘,在“老大”之外奉獻給了我另一個雅号——吳邏輯同學。

    任他們咋幫我,腦子就是拐不了那個彎。

    他們一分鐘可以搞定的問題,我在草稿上又是畫圖又是推理半小時還摸不着門,氣得奧數季軍張琦大罵:“老大,你怎麼比咱們愚校長還笨啊。

    ” 文小東說:“我斷定老大腦子肯定少了一根筋。

    ” “老大就叫正直!”我哀嚎道,“死定啦,咱去外星球留學得了。

    ” 隻有牛胖子像診斷病人一樣凝視了我一會,照例先來一句“呃呀媽呀”,說:“上帝是公平的,能量是守衡的。

    MyGod—!這是天才白癡的症狀!” 周末晚我們出去溜達。

    楊濤拉着茵茵,廣仔摟着“回心轉意”的港妹。

    不久前廣仔和港妹出去野合時發現附近一個超豪華的療養中心,它孤島一樣坐落在農田裡,如一豪華遊艇停泊于烏泥塘。

    我們湊近一看,居然是某國家機關的職工療養基地,裡面休閑設施一應俱全。

    對外開放,價格離譜,主人消費不起,專對仆人服務。

    想到累了大半個月了,還是奢侈一把吧,蜂擁而入。

    男的買了遊泳褲,女的租了遊泳衣,争先恐後跳進遊泳池,再泡溫泉。

    廣仔真TMD黑,港妹真TMD白,倆人粘在一起,活脫脫白胡椒和黑胡椒拼成一盤“絕代雙椒”。

    港妹其實生長在大陸,五歲才去香港。

     每四人為一組開始台球對抗賽,哪方輸哪方請客。

    兩美女當裁判。

    一聽張琦這個提議我就想你小子要是不和老大分一組肯定死得很難看,奧數邏輯你是老大,要玩這種街頭流氓運動爾等掉袋子書蟲就給我統統趴下吧,老大玩台球時爾等還在玩小雞雞呢。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除了楊濤可稍作抵抗,其餘人等,三下五除二就被我和牛胖子解除了武裝。

    飙歌到後半夜,兩對野鴛鴦就地開房。

    楊濤提議午後去爬妙峰山,牛胖子一臉淫笑:“呃呀媽呀,你們牲口型的?這後半夜還不夠你們爬?” 我們哈哈大笑着走了。

    路上一陣鬼哭狼嚎,吓得田野裡嘎嘎叫的蛙聲都戛然而止。

     錯過了午飯,正好校内有人叫賣盒飯,周圍農民溜進來挖愚老大牆角的。

    五元一盒,沒吃過,湊合吧。

     眺望遠處,幾座山峰平地乍起,兀然聳立,甚為美妙,不知道妙峰山這暧昧名字是否因此而來。

    爬山或進香的絡繹不絕,多背塑料桶采集山泉。

    長勢怪誕的松樹傲立于懸崖,嶙峋山石突兀于峭壁,绮麗的山桃花、野丁香、山茉莉、杜鵑、麥稈菊等無規則散落各處。

    野兔、斑鸠和羽毛絢麗的野雉冷不防撲騰而起,驚得女生哇哇叫男生哈哈笑。

    山澗泉水潺潺而下,山崖凹回處清泉彙集,有容器的盆滿缽滿,沒帶容器的便掬手而嘗,仰天而飲。

     越往山上走,草木越蔥茏,一些掩映在深林和霧霭裡的廟宇、古刹越顯露真容。

    兩小時後登上主峰“蓮花金頂”。

    放眼望去,遠處龐大的京城露出參差不齊灰霾迷濛的一隅。

    金頂主建築是明清建成的靈感宮,十餘座古刹環繞于此。

    走進靈感宮,山風徐來,松濤微熙,香霧缭繞,佛音悠揚,人們停止說笑,屏住呼吸,雙手合十,默念着奉上蚊香。

    此情此景,仿佛令人遁入空門,六根清淨。

    除了牛胖子,每個人都許了個願,一核實,居然都是希望考試過關,早日拿到大洋彼岸的Offer。

    離開寺院,進入樹林。

    遊玩間忽覺腹部劇痛,異口同聲:“盒飯!” 沒廁所,不遠處又有人,狼狽不堪,隻好亵渎一下美好大自然了。

    狗急跳牆的楊濤提議讓女生先為男生站崗,茵茵怒罵道:“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你就不知道女士優先啊?” 兩美眉一腳深一腳淺朝樹林深處跑去,我們則緊張地警戒。

    她們一臉輕松回來後,為我們一一分配手紙。

    我們出恭時,兩位美女又為我們望風。

    下山後氣勢洶洶去找賣盒飯的,那厮早就班師回朝啦。

     培訓曲終人散,我面臨兩個選擇:一是接着上T班,二是先拿下GRE再進T班。

    由于再次面臨當年高考時嚴重偏科的窘境,我決定在附近找房子住兩個月,沖刺一下試試。

    這裡很有氣氛,楊濤、廣仔也留下,有問題可以請教。

    正好有一排當地農民新修的平房,家具全新,水沖廁所。

    除了那個通過煤球爐供熱熱的簡易澡房,條件比“紐東方”宿舍還好。

    吃飯也方便,可以湊錢讓房東做,也可去另一處某機關療養院食堂。

     學員大規模撤離,我們到北安河鎮最好的驢肉餐館舉行告别晚餐,再到那個高級公仆療養基地打了一場友誼告别賽。

    留下聯系方式,預約大洋彼岸見。

    牛胖子說:“我就免了——過去看看玩玩還是可以的。

    ” 我和楊濤合住,茵茵和一個T班的女生住進最裡面一間。

    廣仔眼淚汪汪地挽留港妹留下,未遂。

    節奏一下慢下來,我每天就像神漢研究《易經》矩陣一樣研究邏輯題,無聊透頂。

    偶爾爬山,打球,要不就被拉到屋外小水泥壩踢毽子。

    我對北方糙漢酷愛這個陰氣十足的運動十分别扭,老是想起《水浒傳》裡的惡少高俅。

     我約楊星辰和李皓妙峰山一聚,他們堅持我去找他們。

    楊星辰生意起色很大,轉眼在朝陽某高檔小區買了套新房,兩間住人,一間辦公,新辦公設備一應俱全,看得李皓和我心潮洶湧哈喇子澎湃。

    午飯後,又随楊星辰去附近寫字樓他公司小坐。

    他家以前的那個親戚女孩在裡面守着,越來越像小白領。

    楊星辰說:“其實我喜歡在家辦公,隻是見客戶才來這裡。

    ” “照你這個速度,要不了十年就千萬富豪啦。

    ”我說,李皓給他升了十級:“楊總的目标是十倍。

    ” “有八點八七倍就行啦。

    ”楊星辰笑,“你們的目标是掙美元,一塊換我八塊八毛七。

    ” 他們問起武彤彤,我說這一段沒聯系。

    說起考試,我不置可否:“誰知道呢?死馬當活馬醫。

    ” 返回妙峰山時和李皓同行一段。

    他又搬家了,住大屯,眼下在一家信息公司做翻譯。

     7 兩月一晃過去,人弄得無精打采,邏輯水平始終故步自封于二百五,二百五就二百五吧,正式預約考試。

    無論結果如何,打道回府。

     在人大招待所找了個單間住下。

    炎熱、疲勞、緊張和劣質空調的噪音折騰得一夜無眠,起床後灌了兩袋酸奶,頭重腳輕趕往考場,那哀兵之勢就TMD天朝國足迎戰八國聯軍似的。

     一寫字樓裡驗明正身後安排到電腦前,還沒考就一塌糊塗了。

    我對電腦還不熟練,看着屏幕做題、操作鼠标都覺得吃力。

    語文和數學覺得還可以,做邏輯時,我腦子習慣性地陷入混沌。

    我看一眼題,在草稿紙上列出條件,滿頭大汗做了幾道題,半小時就過去啦,手忙腳亂,胡蒙了事。

    當電腦詢問是否查詢成績并警告一旦查詢,成績将正式計入檔案時,我一咬牙點擊了Yes,一千七百五十分,語文六百八十,數學七百二十,邏輯——三百五十分!和我當初模拟考試幾乎一樣,這幾個月算是白學啦。

     我在電腦旁枯坐,心如死灰,在工作人員催促下垂頭喪氣離開了。

    到網吧給武彤彤發了一封郵件,頂着酷暑在大街上晃蕩,不經意間到了我和武彤彤親密接觸的那家旅館。

    我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兵,駐足于流過血負過傷的地方,睹物傷情,思緒紛飛,悄無聲息流下幾滴濁淚,默默走開了。

    一條迷失了方向的流浪狗,在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遊蕩,直到快下班時,我才登上公汽,風塵仆仆地趕往大屯。

     楊星辰的高尚住宅雖然住着舒服,但我已明顯感到我們不再屬于一個俱樂部,吃吃喝喝叙叙舊還可以,無産階級和資産階級就别TMD生拉硬扯同舟共濟革命友誼啥的了,不互相革命就TMD天下太平啦。

    我在“家和超市”旁邊和李皓會合,一見我他就開涮:“猴子下山了啊。

    ” 我也不客氣:“是啊,趕緊給我改善夥食吧。

    ” “咱就是來采購的,不過還得你這個大廚來掌勺。

    ”我們走進這家很大的超市。

     他問我考試情況,我說栽了,可能得再考。

    李皓拍拍我的肩膀:“你真能折騰啊。

    ” “困獸猶鬥呗。

    ” 李皓住處那時還挺荒涼,從“家和超市”到他那蝸居公汽都不通,出租難得一見,隻得靠步行或火三輪。

    火三輪噼噼啪啪的引擎和源源不斷的污黑油煙弄得我耳目失聰,口鼻失控。

    這段兩三裡坑坑窪窪的路途,差點沒把五髒六腑給颠覆了。

    下車時,大汗淋漓的我們小心翼翼避開泥地小坑裡淤積的污黑積水和白花花的垃圾。

    這地方比陳甯安住地還偏僻,一排平房、窩棚似建築和幾十個簡易發廊一字排開,門口立式旋轉燈和室内粉紅燈飾光芒暧昧,袒胸露背的女子在門口或雞啄米似的對你親切問候,或手抽筋似的向你發出人性的召喚。

    路邊年老色衰的女人更是赤膊上陣,上來就直奔主題:“大哥,操練嗎?” 這話問得挺有體育精神,挺實在的。

    李皓警告我别搭話,我也沒那興趣。

    水泥地四處開裂,紅磚樓陳舊得發黑發黃,窗戶上的黃漆和玻璃被厚重的灰塵和油煙覆蓋得斑駁陸離。

    幾個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