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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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騙你人了?——哦,你說過我以權謀色。

    ” “感情騙子!”我咬牙切齒。

     “如果誰分手都指責對方是感情騙子,誰還敢談戀愛?”她冷笑。

     “理論上是這樣,所以好拿來做借口。

    ” “我再次申明一次,我們當初的感情确實是真的,現在沒感情了也是真的,蒸發了,信不信由你。

    ” “以後還會有嗎?” 武彤彤突然柔和起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估計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沒了。

    你也趕緊給自己打算吧,該成家就成家,别太挑剔啦,在哪兒都一樣生活。

    ” “那你咋辦?”我傻傻地問。

     “讀我的書呗,還能咋辦?” “有壓力嗎?” “當然啦,而且越來越大,你以為容易啊?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 “你就不需要一個人關心你,搞好後勤,你好安心于學業?”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她突然啜泣了幾聲,斷然地說:“這就跟你沒關系了。

    ” “我不管誰管?——這事跟你沒完!”我挺操蛋地說,她再次暴跳如雷:“你威脅我啊?别TMD跟我死乞白賴的!我告訴你,你這些天的騷擾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身心,弄得我睡不好覺吃不好飯上不好課。

    你TMD有完沒完?我馬上就搬家,電話也換,以後别騷擾我了。

    ” “你可真TMD超級滅絕師太!”我氣急敗壞,她冷笑着說:“哈哈,你明白了吧,現在知道還不算晚,趕緊住手吧。

    看你這人本質還不壞,我不想玩你,你要再執迷不悟,你看我怎麼玩你?我TMD玩死你!” 她最後的咆哮讓我突感一股緻命的寒意穿過金屬線猛地襲擊了我的五髒六腑,我“啪”地摔下電話,由悲傷到悲涼,悲涼又成憤懑。

    突覺心髒劇痛,呼吸困難,摸索到床上。

    躺了一陣未見舒緩,我掙紮着獨自出門打車去醫院急診室。

    心電圖顯示,我患了急性心肌炎,醫生說是劇烈情緒波動氣血上沖的結果,咽喉和鼻腔裡的含血液體也與此有關。

    心理疼痛是可以引起肉體疼痛的,談愛戀操作不好會死人的,那一刻我認識到。

     醫生很委婉地詢問緣由,我謊稱股市被套贓款被盜腐敗被告老婆被撬偉哥失效,醫生深表同情,一邊開藥一邊安慰我:“人是可以活活被氣死的,任何事情想開點,天塌下來高個兒頂着。

    ” “我離死還有多遠?”我苦笑着問,醫生也笑了:“你這麼樂觀,說明離死還有十萬八千裡;但如果悲觀,就隻有十萬八千米了。

    ” 7 随後幾天,我掙紮着給武彤彤打過幾次電話,她啥都可以談,就是不談我們的關系,最多表示,如果我繼續嘗試留學,她願以朋友的身份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的支離破碎裡摻入怒不可遏,我突然有些癫狂症狀,吓壞了家人。

    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我媽也徹夜未眠,每隔一會就來我房間裡看看,她說聽見我睡夢裡發出毛骨悚然的哀嚎聲。

    她擔心我從陽台上一頭栽下去,一再哀求我千萬别想不開。

     萬籁俱寂心如煉獄的夜晚,幽暗光線中牆上遺像框内的父親收斂了他彌勒佛似的微笑,憂郁地凝視着他這個倒黴透頂的生命延續體。

    我走到鏡子前一看,比起一年前我的非正常人類氣質,現在的我更呈現出一種鬼魅般的陰森和猙獰底色。

    面由心生,情緒是可以扭曲一個人的軀體和面容的。

    我倒吸一口涼氣,摸出枕邊的随身聽,黃家駒哀傷如杜鵑啼血的《無盡空虛》和《無語問蒼天》幽幽傳來,撕扯着每一根尚未死去的神經。

    我吃驚地發現,盡管曆經颠沛流離動蕩不安的生活,我尚未完全失去悲傷的功能,我枯竭的淚腺還在頑強地分泌着渾濁而鹹濕的液體。

    我還活着。

     清明節,我沒去為老爸掃墓,因為我也快撐不住了。

    一直到我過生日時,武彤彤才來了一個電話,純粹屬于禮節性問候,幾分鐘都嫌多。

     一連兩月沒摸書,我不知道該咋辦,家人建議我休整一段時間。

    我終日遊魂一樣浪迹于茶樓、酒吧、麻将館、台球城和各等小酒館,我的狼藉外貌、古怪表情和喃喃自語常常讓旁人交頭接耳側目而過。

    “戈海洋那瓜娃耍女朋友受刺激,瘋了”的說法一度在我同學圈裡流傳,江湖上的說法更邪乎:“戈老闆被一個美國女人騙得人财兩空,瘋了。

    ”甚至有安定醫院的業務探子通過居委會找上門,被我弟打得口吐白沫屁滾尿流。

     偶然看看電視,兩眼木然。

    在我徹底崩潰之前,我意識到我必須扛住,在老爸撒手而去之後我TMD必須扛住,否則這一大家人就跟着垮了。

    我還得贍養老媽,我還要寫書呢。

    短暫酗酒後我堅決戒掉了,還在酒吧抵住了搖頭丸販子的誘惑。

    我清醒地知道,無論酒精還是幻藥都無濟于事,短暫的迷醉後甚至搭上小命。

    在精神上,隻有你自己才能擊垮自己,也隻有你自己才能把自己拖離懸崖。

     我開始自我治療,我找來一堆美國西部牛仔老影碟看,還把海明威的系列小說拿出來回顧。

    我曆來是将海明威的作品當作心理藥方來看的。

    沉着優雅地面對一切,即使死亡轉眼降臨。

    我在日記裡自我調侃,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久走夜路,不撞見鬼,還不會踩上一泡屎麼?我TMD做幾回傻逼我又咋啦? 清醒之餘,我依然面對“怎麼辦”的重大難題。

    像我這樣的社會閑散人員,不自我掙紮一把,即使哪天倒斃街頭,除了家人以外,誰TMD都不會多看一眼,大不了引來一《西華都市報》記者,在“社會新聞”一犄角旮旯來上一句“一無名流浪漢橫屍街頭影響市容”啥的,主流專家們一定會輕描淡寫這是社會進步的必然、改革猶如女人分娩的陣痛——痛一陣就過去啦,雲雲。

    活了快三十,老子原來是個“陣痛”,也不算白活。

     我打定主意去北京“紐東方”培訓,我給武彤彤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她回複說尊重我的選擇。

    家人意見紛纭,莫衷一是。

    我姐說:“我看算了,試還沒考,頭發掉了一半。

    ” 我開玩笑:“熱鬧馬路不長草聰明腦袋不長毛,這叫聰明絕頂。

    考不上,直接去當和尚,頭都懶得剃了。

    ” 我媽說:“我看你主要還是不服氣。

    美國有啥好嘛,電視上說的烏煙瘴氣的,不是槍擊案就是滿街要飯的,水深火熱的。

    ” 我笑:“所以我要去解放他們嘛。

    ” 遠在省城的另一個姐姐支持我,來電說試一下也可以,反正半年都過去了,再堅持半年看看,不行就算了,找個踏踏實實的女子過日子算了。

    我媽也改變了主意,說抱着無所謂的心态試一下,學點東西總有用。

     我和“紐東方”聯系,正好暑期班還沒報滿,我趕緊寄了一千塊報名費和幾百塊資料費過去。

    我不得不面對股市裡的錢,兩年前差不多可以買兩套房子,現在一間廁所也買不上啦。

    情場賭場商場,哥們是場場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