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為了她,洗牌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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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從從伊妍身上嘗到了100多萬的甜頭之後,伊妍便成了羅薩的重點保護對象。

    他在貴賓廳裡安排了好幾個小弟幫忙端茶送水揉肩捶背不說,平常不賭的時候,也有日夜兩班兄弟輪流陪護或跟蹤,讓其他觊觎伊妍這條大魚的疊碼仔近身不得。

     甚至,在伊妍栖身的酒店,羅薩還買通了那個幫伊妍做客房服務的管家,請他在收拾伊妍房間的時候,注意任何導緻伊妍有二心的迹象。

    比如,陌生人送的花,比如非羅薩帶她去過的餐廳或者其他場所的小票,比如她衣櫃裡突然出現的新衣服,等等。

     羅薩對客人的控制是出了名的嚴苛。

    有時候,他甚至會忘記客人永遠是老闆,而自己應該全力為老闆服務這個事實,常常拿屠夫看待刀下家豬的态度對待自己的客人。

     或許,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手中這些現在看起來光鮮亮麗意氣風發的老闆,遲早有一天,會被送到菲律賓殺數,最後淪為為了求情而給自己舔鞋底的老鼠,伊妍也逃不過他為她設定的這個結局。

    在他的邏輯裡,老闆就等同于老鼠。

    面對一群穿西裝或者晚禮服的老鼠,他的态度能好到哪裡去? 不像周越彬他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服務好客戶上,以求得在準客戶群體中安全、熱情、和氣的口碑,羅薩從來不在乎自己歹毒的名聲宣揚在外,從而吓退那些本性老實、又敏感的内地客。

    因為。

    能夠忍受他的混脾氣而找上門的客戶,都是已經病入膏肓的賭徒。

    說白了,他就是疊碼仔行業裡收破爛的。

     大浪淘沙,能夠收到伊妍這種等級的優質客戶,他不是去菲律賓教堂裡禱告過自己的主,就是伊妍這個女人運氣太差,雖然在賭桌上有心思有策略,在澳門這張大賭桌上,卻從一開始就下錯了注。

     總而言之,伊妍自打進貴賓廳以後,羅薩對她的嚴密控制,讓周越彬為想出接觸到伊妍的方法很是費了番腦筋。

     這一天,又一次大赢過後,羅薩帶着伊妍按照慣例在新葡京四十三樓的天巢法國餐廳吃完了蝸牛之後,送她回酒店。

    他們正路過一棵景觀發财樹,一枚幹枯的發财樹栗果忽然掉到了伊妍腳邊,心情很好的伊妍一路踢着這顆小果子,在前頭輕快地走着,而羅薩闆着一張臉,活像一個大護法一樣落後幾步跟着。

    羅薩以前跟的那些老賭徒,整日裡全都愁眉苦臉的,從來沒有一個像伊妍這樣活潑多話的。

    所以,習慣了惡言相向的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跟伊妍的關系。

    疊碼仔跟客戶之間尴尬無語到這個程度,在澳門也是挺難見的。

     興許是把對澳門的整個激情全部濃縮在剛才翻飛的骰子中了,下了賭桌,伊妍便覺得有些無聊,特别是在澳門,也沒個朋友,能稱得上相識的,也隻有後面那幫面癱。

    聽着那個羅薩口中帶着一股菲律賓槟榔味兒的普通話,對着他盡力擠出來的據說是預示友好的笑容,伊妍就沒有跟他交流的欲望。

     在等紅燈的間隙,伊妍忽然轉身,擡腳把那顆發财樹果實踢向羅薩。

     “嘿,接着。

    ” 羅薩一個擡腳,讓那果實從腳底下滾了過去。

     “伊老闆,小心過馬路。

    ” 看吧,這人就是這麼無趣,赢了錢的好心情都被他破壞了。

     到達酒店大堂,伊妍的雙腳還沒邁進電梯,羅薩便吩咐開來,叫這個小弟幫伊妍訂宵夜,叫那個小弟幫伊妍送洗衣物,自己則打算照例待在大堂裡這段時間幾乎一直被他霸占的沙發上。

     伊妍無趣地撇撇嘴,要不是手氣順,她都想回上海了。

     羅薩使了眼色叫各自忙去的小弟把招子放亮些,剛脫了鞋躺在沙發上,劃開手機,便發現自己有一個沒打開的短信。

     “我是童老闆,謝謝你的禮物。

    在小周廳裡手氣總上不來,想去你永利的廳裡試試,先來100萬的碼,現在。

    ” “傻佬。

    ”羅薩先是鄙視地罵了一句,接着便得意起來。

    這個童老闆在羅薩的眼裡,即便算不上是精排,也還算還有幾口肉可以啃的腔骨,既然他上鈎了,這一批殺數名單裡就又添上了一個漂亮的名字。

     等羅薩穿上鞋披了西裝匆匆出了酒店,周越彬摁掉電話就從停在酒店旁邊的車裡鑽了出來,二話沒說就拐進了大堂。

    之前拿到伊妍身份證,查到過她的房間号,2011室,周越彬直接敲響了房門。

     磨蹭了好一會兒,伊妍才趕過來開門,她披着浴巾,正奮力地擦着自己濕漉漉的頭發,表情有些慌亂。

     “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羅薩呢。

    有什麼事?” 周越彬沒有時間玩虛的,開門見山地說:“伊妍小姐,你在羅薩手裡賭錢,結局會很悲慘,跟他的客戶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這些事我們圈子裡的人都知道。

    所以,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到我的廳裡來?到時候,賭也賭得盡興些。

    ” 伊妍像捧着一堆水草一樣愣愣地捧着自己的頭發,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門口,一臉嚴肅的周越彬,嘴巴就在一縷縷的發梢間彎了上去。

     “别急啊,進來說吧,我先穿件衣服。

    ” 伊妍的套房被她住得比周越彬想象的要亂多了,兩隻高跟鞋分别扔在地毯兩頭,幾條裙子胡亂搭在床頭,化妝品這裡放一支那裡放一支,就是沒有一支放在梳妝台上。

    書桌上放着幾杯喝得高低不等的酒,幾疊資料散成一堆,圍着一台半掩的電腦,電腦屏幕閃着熒熒的藍光。

     伊妍的身影在更衣室毛玻璃後面如雲彩一般晃動,周越彬欣賞了一會兒,蹑手蹑腳地走到了她的書桌邊,悄悄瞄了一眼桌上的資料。

    是電子商務銷售報表,服裝設計稿之類的工作資料,還有一些是需要她修改和簽字的合同。

     這些資料提醒了周越彬,在賭客身份的背後,伊妍還是上海一個成功的女企業家。

    他很少看見賭客來澳門玩還帶着工作的。

    這就是所謂的工作、娛樂兩不誤嗎?周越彬一向很佩服這種女人,一個大男人想做好自己的企業尚且困難重重,别說一個無論社會地位還是其他方面都相對偏弱的小女子了,而且還能把生意做得這麼成功,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不過話說回來,難道她身邊就沒有一個男人幫忙嗎? 電腦旁邊,還有一疊用煙灰缸壓住的4A紙,他抽出其中幾張來,發現是打印出來的照片,像素模糊,圖形邊緣虛化,應該是拿手機偷拍出來的。

    周越彬仔細辨認着,如果沒錯的話,是羅薩那邊的客戶資料。

    在填有名字和聯系方式的表格裡,許多人的手機号上都被伊妍劃上了紅叉,另外一些則被标記成了重點。

     她搞這些東西做什麼?找人? 聽到玻璃門搭被打開的铿铿聲,周越彬趕緊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回到了沙發邊。

     随着玻璃門滑開半扇,出現在周越彬眼前的是如此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一個氣質優雅的女人背對着歐式落地鏡站立着。

    除了凹凸有緻的正面,那扇鏡子把她曼妙的背面也和盤托出,因此,這個女人全部的美麗一下子呈現在周越彬面前,沒有一點保留。

     “坐啊,站着幹什麼?”伊妍笑了笑。

     “哦,好,伊總。

    ”周越彬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别叫我伊總,這麼見外。

    到澳門不就是放松來了,你總這麼伊總伊總的叫,我還以為自己還在公司辦公室裡呢!” 就她桌子上摞得那麼高的資料看來,這個酒店套房跟辦公室也沒什麼區别了。

    周越彬心想。

     伊妍嘴角上翹,露出整齊雪白的八顆牙齒。

    她的大眼睛因為這個笑容,微微眯着,讓人看不清眼裡的東西。

    周越彬卻看得分明。

    這個笑容,禮貌而标準,讓人挑不出錯處,完美極了,但同時它也隻是一個表情。

    微笑隻是表情,與心情無關。

     從對伊妍的幻想中回過神來,周越彬發現,這會兒剛剛洗過澡,照理來說是準備要睡覺的,伊妍卻沒有換上睡衣,反而隆重地穿上了一條裙子,腳上也已經踩上了一雙漂亮的高跟鞋。

     “走吧。

    ” “什麼?”周越彬被伊妍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出去玩玩呗。

    去不去你的賭廳玩,我現在還沒辦法答應你,但是不賭的時候,跟你在澳門玩一玩,我還是挺樂意的。

    你是不知道,羅薩那幫人到底有多無聊,每次都光知道帶我去美高梅買這個買那個。

    ” 周越彬忍着笑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想帶我去的地方?” 周越彬提了提自己的皮帶,想了想。

     “去吃蛋撻吧。

    ” 2 驅車将近二十多公裡,周越彬把伊妍從澳門最北邊帶到了遠離本島的最南邊的路環島上,一家名叫安德魯的蛋撻店。

    店主就叫安德魯,是一個意大利人,曾經是澳門總督欽點的面點師,澳門回歸之後,他沒有撤離,而是留在島上開了這家小店。

    這是一家遠離商業區,遠離人群,隻對大海親近的小店,平常上午11點才開門,下午6點就打烊了。

    每天限時限量供應葡式蛋撻,供不應求。

     對于一般遊客來說,半夜兩三點來這家小店,除了吃閉門羹,絕對吃不到别的。

    但伊妍發現周越彬下了車徑直走向黑燈瞎火的小店,往卷閘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