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頹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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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着想着,病弱的臉蛋上出現甜甜的微笑。

     家程帶她去挂水。

    她害怕,一直向後縮着身子。

    也許她本來不怕,在家程面前,沒來由成了撒嬌不懂事的小女孩。

    家程就拉着她涼涼的小手,不怕,我陪着你。

    一會兒就好了。

    就像蚊子咬一下的感覺。

    他說着把她雙眼輕輕蒙上,又把她的手交給護士。

    随着護士手起針入,她委屈地叫了一聲,又安靜下來,徐徐睜開眼睛,怪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

     爸爸媽媽忙于業務沒空看她,請來的小保姆,都被她哭着鬧着趕回去。

    她一定要他陪着。

    他也隻好不去上課,坐在她床頭看書。

    床頭櫃上有許多好看的花籃,她都不喜歡,要他統統拿走。

    她伏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想要百合,一支就好。

    她軟軟的柔柔的氣息吹進他的耳朵,說不出的奇妙感覺。

    他略略羞澀,但還是拿出班長的樣子,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下樓去買花。

    他在花店裡找了好久好久,一朵朵挑過去,選出花葉最完整花型最端莊的一支,高高擎着,一路狂奔回去。

    她捏着那支花,深深嗅吸,無比陶醉。

    她倚在那裡和他說話。

    通常是他靜靜聽着她說。

    她說,我從小就怕來醫院的。

    打預防針,幾個醫生都制服不了我。

    我一直在掙紮,而且還把醫院的藥瓶子摔掉,非常惡劣。

    我在醫生的“淫威”下一面吼一面揚言要燒掉醫院的房子。

    打一針,我嗓子就吼啞了。

    吼不出來,就沙着嗓子嗡嗡嗡說話。

    媽媽就安慰我,别哭别哭,乖一點就給你買栗子蛋糕。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特别喜歡栗子蛋糕。

    但媽媽說吃多了會胖,不願意給我買。

    就在這關鍵時刻,栗子蛋糕非常輕易地收買了我。

    打完針,我一手拿一塊栗子蛋糕,吃得非常貪婪,完全把燒醫院的事忘記啦! 他喜歡聽她講這些故事。

    他覺得她對他是不一樣的,她會和他講許多許多童年的事。

    那是他不曾了解的女孩世界,美麗得像一個薔薇色的夢境。

     在她的叙述裡,童年的她那麼可愛。

    他忍俊不禁。

    他為她削水果,她瘦瘦的手一直緊緊拉着他。

    水果削完,發現她已經熟睡。

    甜美酣暢的睡容安甯美好。

    因為發燒而顯得绯紅的臉頰宛如兩朵醺然的花。

    他呆呆地看着她,被她拉着,一動也不敢動。

    他怕驚醒了她,也怕這種叫人内心蹦蹦直跳的感覺消失無尋。

     就這樣,他陪她整整一天。

    晚上她爸爸媽媽來醫院,謝過他,他就可以回學校了。

    她痊愈後回來,他不聲不響地把筆記本推給她,意思是她掉下的課程他都會一一教她,她沒做的筆記他也幫她做好。

     她不會說謝謝。

    她似乎一直都不會說謝謝。

    她就看着他的眼睛,笑靥綻放如花。

     他喜歡叫她囡囡。

    囡囡,江南地區對女孩子的稱呼,一個昵稱。

    就像佰草奶奶喊佰草“草囡”一樣。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他是普通家庭裡出生的孩子,父母都是教師。

    他家教甚好,成績優秀,能力亦強。

    他幾乎成了家長們衡量自己孩子水平的标準。

    他們總是說,玩玩玩,你就曉得玩。

    你看人家沈家程多麼努力! 冬天,數學競賽輔導。

    因為家程報名,初染也去了。

    她并不聽課,而是趴在那裡看小說。

    一日下課後,天落了好大的雪。

    初染說,我不想回去,我想去你家。

     他思考片刻,點頭同意。

     他的媽媽很喜歡初染,專門給她做了糯米糖藕,還把她的小肚子吃得溜圓。

    她和沈家人圍坐在小客廳裡吃飯。

    小小的空間非常溫馨。

    她愛上了這裡。

    并樂此不疲聽他的媽媽講他小時候的故事。

    她看見他的書桌,他的床,他的書,仿佛看見他從前的歲月,看見他的成長。

     雪下得愈大了。

    他們站在窗前看雪。

    沈家住的是單位發放的房子,不足一百平米,卻被沈家媽媽收拾得窗明幾淨,看去很是溫馨。

    雪花落在窗台上,落在窗台的臘梅花心裡。

    初染咯咯笑着,伸手去接雪片。

    雪片一落到她溫熱的掌心就頃刻化成清水。

    沈媽媽把一隻青花瓷缸搬到曬台上,家程說,那接來的雪花融化後可以泡茶喝。

    初染點頭,我知道,就像妙玉那樣。

     他們就在那裡一直看紛紛揚揚的雪花,不知疲倦。

    那一刻初染真的想時間不要流動,就這樣一直,一直靜靜地看雪,多麼好。

     上樓的時候,佰草看見了他們。

    他們沒看到她,依舊說他們的話。

    佰草在樓梯拐角處停留了幾秒,神色癡怔,還是轉身離開。

    她心裡是疼的,莫名的疼。

    她回到教室,默默坐下,打開書本。

    但她看不進去。

    她突然狂躁地把試卷揉成一團,狠狠地抛出窗外。

    教室裡沒有其他人,沒有人看見她的舉動。

    她又抓了一把粉筆,用力向窗子外面的雪松擲。

    雪松上住着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