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男人2

關燈


    楊泊覺得這些往事現在看來就像一部溫柔感傷的電影,離他的心十分遙遠。

    懷舊是有害無益的,更重要的是思考現實和未來。

    楊泊走着,大概在深夜十一點鐘時,他來到廣場。

     楊泊趕上了一個外省馬戲團的末場演出,演出在用白布圍成的空地上進行。

    他買了一張票,走進白布裡面,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突然置身于喪葬的氣氛中。

    他懷疑自己在夢遊。

    不過,一切都是真的,他在深夜的廣場觀看一場馬戲演出。

    觀衆寥落,楊泊數了數,一共隻有六七個人。

    他想他們也許跟他一樣,患有嚴重的失眠症。

     有人敲鑼,然後有兩隻穿花襖的猴子在空地上翻跟鬥。

    楊泊注意到其中一隻猴子很調皮,當鑼聲停下來時,那隻猴子仍然在翻跟鬥,一個接一個,怎麼也停不下來。

    敲鑼的人氣惱地上去強行把它抱走了。

    楊泊忍不住笑起來,他想猴子并沒有錯誤,它隻是情緒失控,出于某種慣性,人類的這個習性在猴子身上也得以體現。

    猴子下場後,一隻狗熊搖搖晃晃地上場,表演腳蹬皮球的技藝。

    然後狗熊還熱情地吹奏了口琴。

    楊泊覺得讓狗熊這樣野性笨拙的動物學習藝術大可不必,所以他不喜歡狗熊的節目。

     馬戲班演出了半個鐘頭就草草結束了。

    楊泊最後一個走出去,有個馬戲班的人問他,師傅,我們的馬戲好看嗎?楊泊想說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但他不忍傷害這個可敬的夜間馬戲班,楊泊說,你們的演出時間還可以推遲,有好多人夜裡睡不好覺。

     楊泊走到電報大樓時,回頭看見廣場上的燈光驟然熄滅。

    馬戲班正在收攤,他們把那塊巨大的白布收卷起來,白布在黑暗中慢慢地變小,最後消失。

    有一輛卡車停在路邊,楊泊看着馬戲班的人和動物都上了卡車,最後消失不見了。

    楊泊目送夜間馬戲班遠去,腦子裡再次想到了喪葬這個不祥的字眼。

     據說楊泊後來養成了深夜獨行的習慣。

    這種習慣最後導緻了楊泊和馮敏之間關系的急劇惡化。

    有一段時間楊泊的朋友們都知道了他們分居的消息。

    有人猜測他們可能很快就會離婚。

    而真正了解楊泊的人說楊泊不會,除非馮敏提出離婚。

    有一天王拓去火車站送人,出站時看見楊泊一個人坐在台階上。

    王拓跑過去跟他說話時,楊泊說,你别過來,我在夢遊。

    王拓觀察楊泊的神态表情,楊泊的眼睛甯靜溫和,似笑非笑的樣子,和白天并無二緻。

    王拓不相信他在夢遊,但他很擔心楊泊的神經是否出了毛病。

     楊泊深知他現在在别人眼裡的形象,隻有他自己堅信一切正常,他清醒而又放松,事物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他的個人生活一旦掙脫了世俗的枷鎖,已經上升到精神的高空,楊泊對此感到滿意。

     馮敏第二次離家前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她又把房子裡裡外外打掃幹淨。

    楊泊無動于衷地注視着馮敏忙碌地幹這些活,後來他說,别這樣,我不希望你走。

    如果我們必須分開,讓我出去好了。

    我可以住到朋友家去。

     馮敏說,不,這兒留給你一個人,這下沒有人妨礙你寫作了。

    我還給你單身的自由。

     楊泊說,我從來沒說過單身自由,結婚不自由。

    我也不認為你和孩子妨礙過我,請不要偷換主題。

     馮敏說,我不想再忍受你的自私,還有你的陰暗心理。

    你不是男子漢,除了自己,你誰也不愛。

     楊泊說,你說錯了,我愛世界上每一個人,就是不愛自己。

     馮敏不再說話了。

    她用拖把使勁地擦着地闆,地闆上汪着水迹,馮敏看見楊泊腳上的拖鞋洇濕了,她用拖把敲了敲楊泊的腳說,把腳擡起來。

    楊泊沒有動彈,他的目光變得呆滞無神。

    馮敏聽見楊泊輕輕地說,我知道還有一個原因讓你離開我,你隻是羞于啟齒。

    楊泊歎了口氣,他說,我陽痿了,這是已婚男人緻命的疾病,但它跟我的心靈沒有關系,我沒有罪。

     馮敏木然地站在那兒,過了很久她爆發出一聲裂帛般的哭泣。

    她邊哭邊說,你混賬,你卑鄙,你自己明白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楊泊走到馮敏身後,他摟住了她的雙肩。

    楊泊用手背給她擦淚,他說,别哭了,你應該相信我愛你。

    陽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靈枯竭。

    隻要一切正常起來,我的毛病也會好的。

    馮敏猛地甩開了楊泊的手,她邊哭邊喊,别惡心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就這樣馮敏奪門而出,馮敏跑下樓時,聽見楊泊追出來喊,孩子,孩子怎麼辦?馮敏沒有理睬。

    她想孩子是兩個人的,楊泊有責任帶他的孩子。

    這也是她對他的最簡單最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