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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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言蜜語我不稀罕,我真想拿個刀子把你們男人的心挖出來看看,看看是什麼樣子,什麼顔色。

    說不定挖出來的是一攤爛泥,那樣我也就死了心了。

     兩個人在無錫馄饨館吃了點三鮮馄饨和小籠包,在路上攔了一輛黃包車。

    老浦說,現在我就帶你回家。

    秋儀用一塊絲巾蒙住半個臉,挽着老浦的手經過蕭條而紊亂的街市。

    電影院仍然在放映好萊塢的片子,廣告畫上的英雄和美女一如既往地情意綿綿。

    秋儀指着廣告說,你看那對男女,假的。

    老浦不解地問,什麼假的?秋儀說,什麼都是假的,你對我好是假的,我讨你歡心也是假的,他們封閉翠雲坊也是假的,我就不相信男人會不喜歡逛窯子,把我們攆散了這世界就幹淨了嗎? 黃包車颠簸着來到一條幽靜的街道上,老浦指着一座黃色的小樓說,那是我家,是我父親去世前買的房産,現在就我母親帶一個傭人住,空了很多房問。

    秋儀跳下車,她問老浦,我該怎麼稱呼你母親?老浦說,你就叫她浦太太好了。

    秋儀說,咳,我就不會跟女人打交道。

    她知道我的身份嗎?最好她也幹過我這行,那就好相處了。

    老浦的臉馬上就有點難看,他說,你别胡說八道。

    我母親是很有身份的人,見了她千萬收斂點,你就說是我的同事,千萬别露出馬腳。

    秋儀笑了笑,這可難說,我這人不會裝假。

     浦太太坐在藤椅上打毛線。

    秋儀一見她的又大又亮的眼睛,心裡就虛了三分。

    長着這種馬眼的女人大凡都是很厲害的。

    見面的儀式簡單而局促,秋儀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她始終感覺到浦太太尖銳的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敲敲打打的,浦太太的南腔北調的口音在秋儀聽來也很刺耳。

     女傭把秋儀領到樓上的房間,房間顯然空關已久了,到處積滿灰塵。

    女傭說,小姐先到會客間坐,我馬上來打掃。

    秋儀揮揮手,你下去吧,等會兒我自己來打掃。

    秋儀把窗戶拉開朝花園裡俯視,老浦和浦太太還站在花園裡說話。

    秋儀聽見浦太太突然提高嗓門說,你别說謊了,我一眼就看得出她是什麼貨色,你把這種女人帶回家,就不怕别人笑話!秋儀知道這是有意說給她聽的。

    她不在乎,她從小就是這樣,不在乎别人怎麼說她,說了也是白說。

     從早晨到傍晚,小萼每天要縫三十條麻袋。

    其他人也一樣,這是規定的任務,縫不完的不能擅自下工。

    這群年輕女人擠在一問昔日的軍械庫裡縫麻袋,日子變得冗長而艱辛。

    那些麻袋是軍用物資,每天都有卡車來把麻袋運出勞動營去。

     小萼看見自己的纖纖十指結滿了血泡,她最後連針也抓不住了。

    小萼面對着一堆麻袋片黯然垂淚,她說,我縫不完了,我的手指快掉下來了。

    邊上的人勸慰說,再熬幾天,等到血泡破了就結老繭了,結了老繭就好了。

    最後人都走空了,隻留下小萼一個人陷在麻袋堆裡。

    暮色漸濃,小萼聽見士兵在門外來回踱步,他焦躁地喊,八号,你還沒縫完呐,每天都是你落後。

    小萼保持僵直的姿勢坐在麻袋上,她想我反正不想縫了,随便他們怎樣處理我了。

    昔日的軍械庫彌漫着麻草苦澀的氣味,夜色也越來越濃,值班的士兵啪地開了燈,他沖着小萼喊,八号,你怎麼坐着不動?小心關你的禁閉。

    小萼慢慢地舉起她的手指給士兵看,她想解釋什麼,卻又懶得開口說話。

    那個士兵嘟哝着就走開了。

    小萼後來聽見他在唱歌: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值班的士兵走進工場,看見小萼正在往房梁上拴繩套,小萼倦怠地把頭伸到繩套裡,一隻手拉緊了繩子。

    士兵大驚失色,他叫了一聲,八号,不許動!急急地開了一記朝天空槍。

    小萼回頭看着士兵,她用手護着脖子上的繩套說,你開槍幹什麼?我又不逃跑。

    士兵沖過來拉繩子,他說你想死嗎?小萼漠然地點點頭,我想死,我縫不完三十條麻袋,你讓我怎麼辦呢? 營房裡的人聽到槍聲都往這邊跑。

    妓女們扒着窗戶朝裡面張望。

    瑞鳳說,小萼,他開槍打你嗎?年輕的軍官帶着幾個士兵,把小萼推出了工場。

    小萼捂着臉踉跄着朝外走,她邊哭邊說,我縫不完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