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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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暮色更深,陽光的最後一抹餘晖,正照在庵堂後、雲房外的走廊上,照得廊外那幾根陳舊的木柱,也仿佛閃閃地發出了光。

    七月的晚風中,帶着從遠山傳來的木葉芬芳,令人心懷一暢。

    江輕霞走得很慢,陸小鳳也走得很慢。

    江輕霞沒有說話,陸小鳳也沒有開口,他似已發現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不受歡迎的客人,就最好還是知趣些,閉着嘴。

     庭院寂寂,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

    這裡本就是個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本就已習慣沉靜。

     江輕霞推開了一扇門,闆着臉,道:“施主請進!” 陸小鳳也沉着臉,道:“多謝!”屋子裡也沒有燃燈,連夕陽都照不到這裡。

    陸小鳳慢慢地往裡面走,竟好像有點不敢走進這屋子。

    難道他還怕這冷冰冰的女道人将他關在這間冷冰冰的屋子裡? 江輕霞冷冷道:“這屋子裡也沒有鬼,你怕什麼?” 陸小鳳苦笑道:“屋子裡雖然沒有鬼,心裡卻好像有鬼!” 江輕霞道:“誰心裡有鬼?” 陸小鳳道:“你!” 江輕霞咬着嘴唇,道:“你自己才是個鬼!”就在這一瞬間,這冷冰冰的女道人竟突然變了,就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忽然用力将陸小鳳推了進去,推到一張椅子上,按住了他的肩,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陸小鳳反而笑了:“這才像是條母老虎的樣子,剛才,你簡直就像……” 江輕霞瞪眼道:“剛才我像什麼?” 陸小鳳道:“像是條死母老虎!” 江輕霞不等他說完,又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陸小鳳疼得差點叫了起來,苦笑道:“看來你們好像都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都喜歡咬耳朵!” 江輕霞又瞪起了眼,道:“你們?你們是些什麼人?” 陸小鳳閉上了嘴,他忽然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

     江輕霞卻不肯放松,冷笑道:“你難道常常被人咬耳朵?” 陸小鳳道:“别人又不是小狗,怎麼會常常咬我的耳朵?” 江輕霞眼睛瞪得更大:“别人不是小狗,難道隻有我是小狗?” 陸小鳳又不敢開腔了。

     江輕霞恨恨地瞪着他,道:“你老實告訴我,究竟有多少人咬過你的耳朵?” 陸小鳳道:“隻有……隻有你一個!” 江輕霞道:“真的沒有别人?” 陸小鳳道:“别人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咬我!” 江輕霞道:“薛冰呢?她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陸小鳳道:“她連碰都不敢碰我,我不咬她已經很客氣了!” 江輕霞撇了撇嘴,道:“現在你說得兇,當着她的面,隻怕連屁都不敢放!” 陸小鳳笑道:“我為什麼不敢放?難道我還怕臭死她?” 江輕霞忽然笑了,笑得也有點像是條小狐狸。

     就在這時,門外已有個人冷冷道:“好,你放吧,我就在這裡!” 陸小鳳的心沉了下去,他連看都不必看,就知道薛冰已來了。

    遇着一條母老虎已經糟糕得很。

     唯一比遇着一條母老虎更糟的事,就是同時遇着了兩條母老虎。

     陸小鳳忽然覺得腦袋已比平時大了三倍,簡直已頭大如鬥。

     江輕霞吃吃地笑着,燃起了燈。

    燈光照到薛冰臉上,薛冰的臉又紅了,是被氣紅的,紅得就像是辣椒。

     “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

    ”這句話陸小鳳當然懂得的。

     他忽然跳起來,瞪着薛冰,冷冷道:“我正想找你,想不到你居然還敢來見我?” 看見他這麼兇,薛冰反而軟了:“我……我為什麼不敢來見你?” 陸小鳳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江輕霞搶着道:“我們本來就是老朋友,又是一個師父教出來,專咬人耳朵的,她為什麼不能到這裡來?” 陸小鳳不理她,還是瞪着薛冰,道:“我是在問你,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薛冰道:“你明明知道我是送東西來的!” 陸小鳳道:“送什麼?” 薛冰道:“當然就是那塊紅緞子!”她居然輕描淡寫地就承認了,而且面不改色。

     陸小鳳反倒怔了怔,道:“你不想賴?” 薛冰道:“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為什麼要賴?” 陸小鳳幾乎又要叫了起來,道:“你幫着别人來騙我,難道還很光榮?” 薛冰道:“司空摘星并不是别人,他也是你的朋友,你自己也承認的!” 陸小鳳本就沒有否認。

     薛冰笑了笑,悠然道:“我幫你朋友的忙,你本該感激我才對!” 陸小鳳又怔了怔,道:“你幫着他出賣了我,我反而要感激你?” 薛冰道:“那塊紅緞子,對你已沒什麼用處,對他的用處卻很大,我隻不過幫他将那塊紅緞子送到這裡來,又怎麼能算出賣你?”她的火氣好像比陸小鳳還大,理由好像比陸小鳳還充足十倍,又道:“何況,他豈非也是你的好朋友,你豈非也騙了他,你騙過了人家後,反而洋洋得意,我為什麼不能讓你也上個當?” 陸小鳳道:“可是你……你……你本該幫着我一點才對的!” 薛冰冷笑道:“誰叫你那麼神氣的!就好像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你能幹的人了,我就看不慣你那種得意忘形的樣子!” 陸小鳳說不出話來了,他忽然發現男人遇着女人,就好像秀才遇見兵一樣,根本就沒什麼道理好講。

    女人的心理,好像根本就沒有“是非”這兩個字,無論做什麼事,隻憑她高興不高興,你若要跟她講道理,她的理由永遠比你還充足十倍。

     薛冰闆着臉道:“你在背後罵我,我沒有找你算賬,你反而先找上我了!” 江輕霞冷笑道:“這就叫先發制人,天下的男人好像全都有這一套!” 薛冰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陸小鳳苦笑道:“隻有一句。

    ” 薛冰道:“你說!” 陸小鳳道:“你将那塊紅緞子交給誰了?” 薛冰道:“交給呂洞賓。

    ” 陸小鳳又不禁怔住:“呂洞賓又是什麼人?” 薛冰道:“連呂洞賓你都不知道?你怎麼活到三十歲的?” 江輕霞道:“呂洞賓就是呂純陽,就是朗吟飛過洞庭湖的純陽真人,你知不知道?” 陸小鳳苦笑道:“我隻知道呂洞賓要的是白牡丹,不是繡在緞子上的黑牡丹。

    ” 薛冰終于做了解釋,道:“司空摘星并沒有叫我把那塊緞子交給誰,隻要我把它放在呂洞賓的神像下面。

    ” 陸小鳳道:“這神像在哪裡?” 薛冰道:“就在後面的一個小神殿裡。

    ” 陸小鳳道:“你來了已有多久?” 薛冰冷冷道:“也沒多久,隻不過剛巧趕得上聽見你罵我!” 02 庵後的竹林裡,還有個小小的神殿,殿裡的一盞長明燈永遠是亮着的,燈光正照着純陽真人那張永遠都帶着微笑的臉。

    他雖然不能被供到前面的正殿裡,去享受血肉香火,卻已很滿意了。

    呂洞賓是個聰明的神仙,聰明的神仙就和聰明的人一樣,都懂得知足常樂。

     陸小鳳不等薛冰的話說完,已沖出來,趕到這裡,神像下果然有塊繡着黑牡丹的紅緞子。

    他拿起緞子的時候,江輕霞和薛冰也跟來了。

     陸小鳳看着手裡的緞子,眼睛裡帶着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