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表弟甯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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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你不要自鳴得意更不要沾沾自喜你不要妄自尊大也不要以為咱東北鄉裡隻有你有文學才能我的表弟秋生筆名甯賽葉外号怪物借着幾分酒力怒沖沖地對我說。

    我知道你瞧不起金希普你這是犯了文人相輕的臭毛病我認為金希普的才華遠遠超過你他之所以沒你名氣大是他沒趕上好時候他如果逢上八十年代那文學的黃金時代哪裡輪得上你猖狂不說金希普就說我三哥你說良心話我的才華在你之下嗎表弟将酒杯往桌上一頓嚴肅地說。

     你的才華确實不在我之下我說金希普更是天才俄國有個普希金中國有個金希普嘛 你這是西北風刮蒺藜連風諷帶刺三哥我沒醉我聽得出好話壞話金希普是我的兄弟他騙誰也不會騙我那兩萬元錢算什麼他遲早會還的。

    那個什麼狗屁電視台的狗屁副台長我根本沒看在眼裡更沒放在心上。

    我們我們生不逢時啊憶往昔峥嵘歲月稠恰同學少年書生意氣指點江山糞土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我們哥倆當年創辦女神詩社時心比天高氣勢如虹恨不得将小小地球玩弄于股掌之間那是什麼樣的胸襟抱負可是這個年代容不下黃鐘大呂隻能讓狐狸社鼠得意橫行。

    三哥你放下你的臭架子拍着胸脯想一想你說當年我讓你看的我的小說《黑白驢》是不是一篇傑作 我的《黃玉米》發表那年我的表弟不甯賽葉和金希普合辦了一份小報在上邊刊登了即将連載《黑白驢》的廣告。

    我清楚地記着他們的廣告詞本報即将連載著名作家莫言的表弟甯賽葉的小說《黑白驢》這是一部超越了《黃玉米》一千多米的曠世傑作每份五元歡迎訂閱我記得當時我還在家裡休假姑父來找我說秋生和他的文友讓你去一下。

    我去了在姑姑家的那三間空屋裡我第一次見到了金希普還有幾個我忘了名字的詩人。

    當時他們都是中學的學生。

    屋子裡烏煙瘴氣遍地煙頭。

    桌子上杯盤狼藉桌子下一堆空酒瓶子。

    我一進門甯賽葉就說莫言同志你有什麼了不起我連忙說我沒什麼了不起但我沒得罪你們啊他說你寫出了《黃玉米》驕傲了吧目中無人了吧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吧但是我們根本瞧不起你我們要超過你我們要讓你黯然失色。

    他遞給我一張鉛印的小報我從小報上讀到了前面已寫出的廣告。

    我不高興地說我抗議你們沒經我同意為什麼把我的名字印在了你們報上他說把你名字印在我們報上是我們瞧得起你我們沒跟你要廣告費已經讓你賺了便宜…… 我那篇《黑白驢》的原稿你是看過的你說良心話是不是一篇傑作那頭驢不白不黑亦白亦黑不陰不陽亦陰亦陽。

    在白驢面前它是黑驢在黑驢面前它是白驢。

    在公驢面前它是母驢在母驢面前它是公驢。

    你說在世界文學史上出現過這樣的驢的形象嗎你以為我寫的真是一頭驢嗎不我寫的是人。

    在我們的前後左右每時每刻都有一些像黑白驢一樣的陰陽人他們察言觀色他們趨炎附勢他們唯利是圖他們見利忘義。

    他們沒有良心卻揮舞着良心的大棒打人他們沒有道德卻始終占據着道德高地。

    他們在驢和人之間頻繁轉換驢臉上擠着人的微笑人身上長着驢的皮毛。

    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上你說我們怎麼能服氣 他點燃一支煙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幹了又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幹了姑父嘴哆嗦着試圖去奪他的酒杯他猛地格開姑父的手雙眼通紅兇相畢露說從生理上論你是我的父親但從心理上論你是我的仇敵。

    你聽聽你聽聽姑父可憐巴巴地對我說。

    你聽聽這些話還是人說的嗎這些話當然是人說的如果我不是人那豈不是侮辱你是的你們教育我要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但你們值得我感謝嗎你們把我弄到這個黑暗的世界上讓我痛苦而悲憤…… 我說老弟别裝瘋賣傻了。

    我也喝醉過但醉了皮肉醉不了心。

    這家庭沒有虧待你。

    你從小到大嬌生慣養我放牛的年齡裡你在小學裡搗亂破壞砸玻璃揭瓦我在水利工地上汗流決背的年齡裡你在中學裡抽煙喝酒寫歪詩。

    你已經三十多歲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想入非非眼高手低大事幹不了小事又不做古言道三十而立村裡像你這般大的人早就當家過日子了可你還要父母養着你不但要養着你還要養着你的老婆孩子你還有什麼臉面在這裡怨天尤人你還有什麼理由在這裡借酒裝瘋 我不服氣他捶打着胸膛高聲喊叫着為什麼為什麼那些笨蛋可以飛黃騰達為什麼那些騙子可以錦衣玉食為什麼才華平平者可以揚名立萬為什麼我滿腹才華卻要老死在這破敗的村莊你現在是名人聽說最近還當上了什麼副主席但騙子最怕老鄉親草包最怕親兄弟。

    别人誇你是天才在我心目中你是驢屎你那些破小說全部加起來也抵不上我那《黑白驢》的一行字。

    你浪得虛名你欺世盜名。

    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可悲嗎不可悲真正可悲的是遍地英雄卻使豎子成名 我站起來想走。

    但他堵住門說你不是歡迎别人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