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鬥士

關燈
親先訓武功“閉嘴回家去”然後我父親對王魁說“王魁你是好漢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 王魁收了鐵鍬說“大叔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氣人他竟然說我兒子不是我的……” 武功高聲道“你的兒子确實不是你的是方明德的” 我父親扇了武功一個耳光厲聲道“閉上你的臭嘴” “大叔你是尊長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不讓我說話。

    ”武功指了指王魁家的後窗說“他家的後窗就在我家院子裡。

    有些醜事我不想看到但是碰巧被我聽到了。

    王魁你把你兒子叫出來讓大家夥兒看看你這個兒子到底是誰的兒子” 我父親又扇了武功一個耳光。

    武功的鼻孔流出血但他的聲音更高了“王魁你老婆肚子裡這個孩子也不一定是你的” 王魁将手中的鐵鍬猛地鏟在地上然後蹲在地上捂着臉哭起來。

     三 父親後來告訴我像武功這樣的人還真是不好對付惹上了他一輩子都糾纏不清。

    那王魁從此就再也不敢惹他。

    倒是他經常站在自家院子裡對着王魁家後窗指桑罵槐。

    後來王魁将後窗用磚頭堵上六月天也不捅開。

    改革開放之後人口流動自由了王魁索性帶着老婆孩子走了。

    走了之後再也沒回來過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院子裡的蒿草長得比房檐還高那房子眼見着就要塌了房子一塌就成了廢墟。

    你說他有多厲害 就說方明德1948年入黨參加抗美援朝三等殘廢軍人家裡有三個兒子還有十幾個虎狼般的近支侄子在村子裡誰人敢惹但他最終也沒能制服武功。

    因為武功不把自己當人他知道自己命賤家庭出身不好連個老婆都讨不上相貌也是招人惡這倒成了他的法寶誰也不願意拿自己的命就換他這條賤命。

     父親說方明德死後他的兒子們秘不發喪夜裡悄悄地擡出去埋了為的是繼續領取那每年一萬多元的榮軍補助。

    但這一切都沒瞞過武功是武功到縣裡舉報了方明德那三個兒子。

    他們恨透了武功但對這樣一個人又能怎麼着他呢 四 我第一次看武功跟人打架是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那時我八歲武功按照父親的算法應該是十九歲。

     那時候冬天很冷夏天很熱。

    那時候夏天的中午村子裡的男人不論老少都泡到河裡。

    河裡的水也是熱的。

    隻有河邊的幾株大柳樹下的水是涼的。

    大家都擠在這一片涼水裡。

    突然武功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那個外号“黃耗子”的小個兒青年。

    然後那個黃耗子就沖上去打他。

    武功個子高黃耗子個子矮在水裡打兩個人不分勝負。

    黃耗子跳上岸武功也跳上岸。

    兩個人就在岸上打。

    都光着屁股。

    他們的身體都發育了看上去很醜陋。

     在岸上黃耗子明顯占了上風。

    他将武功打翻在地然後将一泡焦黃的尿撒在他的身上。

     我記得武功從高高的河堤上猛地跳到了河裡砸起了一片浪花。

    好久他從水裡露出頭罵道“黃耗子這輩子我跟你沒完” 五 那天我又回家去在車裡看到一個老人拄着一根棍子在大街上蹒跚着。

    我乘坐的車從他身邊經過時透過車窗玻璃我看到了武功蒼老而浮腫的臉。

    聽父親說武功已經被批準為村子裡的“五保戶”即保吃、保穿、保住、保醫、保葬。

    也就是說他剩下的日子裡已經有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他那顆被仇恨和屈辱浸泡了半輩子的心該當平和點了吧但好像沒有就在我乘坐的車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竟然将一口痰吐到了車頂上。

    我相信他沒有看到車裡坐着的是我。

    司機惱怒極了要下車收拾他。

    我說“趕緊走不要惹他這是我們村子裡一個誰也惹不起的人物。

    ” 我想起了母親生前悄悄地跟我說過的話“這個武功真不是個東西啊。

    誰要得罪了他這輩子就别想過好日子了。

    ” 母親說武功親口對她說過某年某月某日他用農藥浸泡過的饅頭毒死了方明德大兒子家豬圈裡那頭三百多斤重的大肥豬。

    某年某月某夜他手持鐮刀将黃耗子家那一畝長勢喜人的玉米統統地攔腰砍斷。

    某年某月某夜王登科家那一大垛玉米稭稈突然燃起了沖天大火也是武功幹的。

    連續十幾年的大年夜裡我們村和兩個鄰村總會有草垛起火這也都是武功幹的。

    我說難道鄰村也有人得罪過武功嗎母親說他這人脾氣怪誕你對着他打個噴嚏很可能就把他得罪了。

    他還會裝神弄鬼呢母親說你還記得十幾年前修鞋的顧明義在橋頭遇到鬼被吓出神經病的事嗎那也是武功幹的。

    母親歎息着說他這樣胡作總有一天會作死的。

    但事實證明武功沒有作死而且他還順利地獲得了“五保”他放了那麼多次火幹過那麼多的壞事竟然沒被人捉住過這也真是一個奇迹。

    母親說他幹的這些壞事總會受到報應的但你一定要給他保密因為他隻對我一個人說過連你爹都沒告訴。

     我似乎明白武功的心理但我希望他從今往後不要再幹這樣的事了。

    他的仇人們死的死走的走病的病似乎他是一個笑到最後的勝利者一個睚眦必報的兇殘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