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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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我告訴你,我知道你把退伍申請遞上去了,但是上面隻要一天不給你批你就還是這獸營的人,就是我手底下的兵!” 巴朗不由分說把狙擊槍往烏雲手裡一塞,拉起她就走。

     演習再次開始了,按照安排,A隊和B隊又在叢林中打起了遭遇戰,然而相比幾天前,A隊幾組分隊之間的配合顯然熟練了許多,有的做策應,有的做突破,有的做掩護……各司其職。

    B隊那邊的防守也顯得更加穩健,巴朗帶着衆隊員表面上穩紮穩打,實際卻在慢慢地縮小着包圍圈。

     巴朗接到報告,說此時向羽帶領的A隊在巴朗的防線打穿了一個突破口,大概有十個人的一支小分隊正在迅速向前挺進。

     巴朗指使手下,再放幾個人出去,然後就把口封上!把他們交給烏雲! A隊十幾個人穿過叢林的防線,來到了開闊的灘塗地,迅速開始武裝泅渡。

    在灘塗地前的不遠方,就是A隊目标的C12地區。

     忽然,一聲狙擊槍響傳來,A隊的十幾個人立刻停住了腳步,紛紛低頭看自己的身上,卻沒有一個人冒煙。

    又是一聲槍響,還是無人中彈。

    幾個人迅速分散開。

     灘塗前的一處灌木叢中,烏雲埋伏在這裡,槍口對着灘塗上A隊的隊員,烏雲的臉卻扭在了一邊,一槍接一槍漫無目的地亂打着。

     不多時,随着一聲巨響傳來,C12地區又升起了一團濃煙。

     A隊士兵們垂頭喪氣地把槍扔在地上,又讓人家把老窩給端了! 很快,一輛吉普車疾馳而來,停在了灘塗旁邊,氣不打一處來的武鋼一下車大吼了起來: “巴朗,出來!這仗你是怎麼給我打的!?” 巴朗趕緊跑出來解釋:“對不起,都是我指揮不力……” 武鋼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怒聲問這裡狙擊手是誰,這個人到底是在打仗還是在打鳥? 不等巴朗開口,烏雲已經搶先站了出來:“是我!”她不敢看武鋼的眼睛。

     “她怎麼在這兒?”武鋼不可思議地看看烏雲。

     “是我擅作主張……我想讓烏雲将功補過!”巴朗低頭認罪。

     武鋼急了:“将功補過?你讓一杆折了的槍去将功補過!?我一槍先把你斃了!” 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烏雲一眼,上了吉普車離開了。

     又一次剛開始便結束的演習收兵了,獸營的戰士們逐漸撤出了海訓場。

    蔣小魚三人等到晚上,也沒見烏雲出來吃飯,便不放心地找到了烏雲的宿舍。

     蔣小魚把給烏雲做的飯菜端到了她面前,張沖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勸說烏雲。

     大家都不明白的是,到底什麼原因讓平日訓練槍槍十環的烏雲,到實戰的關鍵的時刻就掉鍊子打不中人呢? 烏雲隻是一言不發。

     魯炎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走過來看着烏雲:“如果我猜得沒錯,大概是你對向真人開槍有些犯怵!沒關系,演習中我們采用的都是教練彈,通過激光裝置觸發士兵身上的煙霧包。

    放心,就跟玩遊戲一樣!不會對人體有任何傷害的!” “跟遊戲一樣?!說得輕巧!你有沒有用一把裝着真子彈的槍對準過一個人?你有沒有用真的子彈去射擊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人,不是狼!”烏雲瞬間爆發了,她怒目圓睜地瞪着魯炎。

     三個人都愣住了。

     烏雲沉浸在自己激動的情緒中難以自拔:“我告訴你們,我有!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好像槍口對準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子彈出膛的一刹那,就像一顆子彈從你的大腦貫穿過去一樣!你這輩子都不願意再體會這樣的感受!” 屋子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半晌,蔣小魚示意魯炎和張沖趕緊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烏雲剛走出海訓場宿舍,就被蔣小魚攔住了。

     “跟我們訓練去!”蔣小魚說。

     “訓哪門子練?”烏雲冷冷地問他。

     蔣小魚不說,隻是拉着她就走。

    不遠處,魯炎和張沖正站在那裡等着他們。

     魯炎手裡拿着一把95式步槍,這是特意為烏雲申請的。

     “今天的訓練科目——槍斃人犯!”蔣小魚宣布。

     還沒等烏雲回過神,魯炎已經把張沖拉到了跟前,蔣小魚一指張沖:“罪犯張沖,男,23歲,系無業流竄人員,常年以來好吃懶做,偷工減料。

    飯前不洗手,睡前不洗腳,睡覺打呼噜,吃飯吧唧嘴,極大的擾亂了軍中安定團結。

    現判處其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來吧烏雲,槍斃秃子這事兒我整天做夢都想幹,今天哥哥讓給你了!朝着胸口,一槍完事兒!” 魯炎把蔣小魚推開,叫他認真點。

    而後向烏雲解釋說,今天他們幾個主要是為了克服烏雲對槍擊真人的恐懼,幫她來進行真人實戰。

     “我知道,過去你可能對開槍有過一段不好的回憶,但相信你肯定也不是出自本意。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消除潛意識裡對向人開槍的恐懼,張沖今天自願給你當活靶子。

    放心,槍裡沒裝子彈。

    ”魯炎認真地說。

     張沖指指自己的胸口,讓烏雲放心地朝自己開槍,絕對不會有事的! 烏雲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謝謝你們的一片好意,别替我操心了!”說完轉身想走,被蔣小魚拽住:“今天你必須得開這槍!” 烏雲一把甩開他:“我要是不開呢?” “嘿嘿,你要不開,我立刻給上面去一封表揚信,說你烏雲在我們海訓場勤學苦練、刻苦鑽研,不但自己争當五好标兵,還讓海訓場精神文明建設更上一層新台階,你看領導還批不批你的退伍申請!”蔣小魚狡黠地笑着,烏雲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面前這個卑鄙的小子活剝了。

     魯炎遞過手裡的95式步槍:“我們都是為你好,别辜負了。

    ”他聲音很低,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量。

     烏雲下意識地抓過槍,瞄準了前方的張沖,可是,眼前一晃,張沖又變成了夏芳,在對自己微笑。

    烏雲立刻閉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夏芳。

     蔣小魚急了,他啟發地對烏雲說:“……麻利點兒的,千萬别手軟!想想張沖這小子是多麼可氣!三天兩頭鬧事,跟老兵幹架,跟領導頂撞,心裡比誰都喜歡你可嘴上比誰都倔!簡直就是個混蛋,混蛋加混蛋,混蛋的二次方!這麼個混蛋你有什麼可手軟的!?” 烏雲還是手哆嗦着不敢睜開眼。

     張沖也在前方鼓勵烏雲:“沒事,我幫你倒數,10、9、8……” 烏雲努力地睜開眼睛,可她看到的依舊是夏芳,夏芳微笑着朝自己張開了雙臂。

     夏芳開口了,她的聲音越過了張沖數數的聲音:“烏雲,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沒有人會責怪你。

    如果十年前我們兩個人的位置換過來,我想我根本沒有勇氣開那一槍,你的勇敢讓我欽佩!請你永遠也不要失掉這一份勇敢!” 烏雲淚如雨下。

     夏芳還在說,她說烏雲是個好姑娘,要走的路還很長,隻是自己不能陪她走下去了,她希望烏雲忘記自己,繼續走好以後的路…… 說完,夏芳轉身離開了。

     “……2、1。

    ” 瞄準鏡中夏芳的身影漸漸淡去,隻剩下了大聲喊叫着的張沖。

     烏雲定下心神,手指扣動了扳機。

    就在子彈飛出槍膛的刹那,烏雲愣住了,不是沒裝子彈嗎?随着砰的一聲槍響,張沖轟然倒地。

     烏雲呆呆看着倒地不起的張沖,整個人都傻在那兒。

     蔣小魚忙跑過來安慰她,槍裡裝的不是真子彈,是空包彈。

     張沖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在魯炎地攙扶下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脫下迷彩服露出裡面的防彈衣。

     當張沖看到防彈衣下被子彈打中的皮膚已經是紅腫一片,破口大罵:“蔣小魚你個混蛋,你不是說穿上防彈衣就沒事兒嗎?你瞅瞅——都腫啦!” “我是說穿上防彈衣你性命肯定沒事,再怎麼說那裡裝的是火藥,好歹也得讓你吃點兒皮肉之苦吧!” 魯炎也笑,說既然是張沖想的主意,那付出點代價也是正常的。

     烏雲一聽是張沖的主意,走上前去一拳把張沖打倒在地,怒目圓睜地瞪着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這拳頭比空包彈強多了。

    ”張沖不介意地爬起來,擦擦嘴角的血,“好好休息兩天趕緊回去吧,這海訓場不是你呆的地方。

    ” 烏雲呆怔一下,忽然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蔣小魚又不明白了,他準備上前問問咋回事,被張沖拉住了,“讓她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 “那咱回去?”蔣小魚問倆人。

     “當然啦,你得趕緊讓我用用你的紅花油,哎喲,你不知道有多疼!”張沖捂着胸口。

     “好啊,一次五塊,先交錢後上藥……” 三個人推推搡搡離開,烏雲望着他們的背影,内心湧上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起身到了值班室,打電話給崔婕。

     “指導員,我上次給你的……退伍申請書你遞上去了嗎?” 崔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怎麼了。

     “我,我不想退伍,我想回獸營。

    ” 崔婕滿意地笑笑,順手将桌子上的退伍申請放進了抽屜的深處。

     夕陽西下的海訓場,整潔、幹淨,這裡又剩下了三個大男人。

    他們并排坐在單杠上,望着遠處波濤洶湧的大海,渴望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晚間,蔣小魚在台燈下一邊查看地圖,一邊作着記錄。

    與野狼突擊隊的對抗賽一天天臨近,他在做着準備。

     張沖已經從最初興奮中醒悟過來,他問蔣小魚:“我覺得咱都是白高興,人家跟野狼突擊隊搞演習,管咱們仨看場子的啥事兒?” “當然關咱的事兒!不光是關咱的事兒,咱還可以在這場比武演習中施展咱最拿手的本事!”蔣小魚笑着說。

     躺着的張沖坐了起來:“可以讓咱施展拿手本事?啥拿手本事?近身搏擊還是武裝滲透?”他一頭霧水。

     “到底是啥?再不說我拿拳頭鑿你!”張沖揮揮拳。

     “哎,你在海訓場呆了兩年,連咱最拿手的本事都不知道。

    ”蔣小魚還在賣關子,連魯炎都忍不住湊過來問了。

     “當俘虜呗!”蔣小魚話一出口,張沖一拳頭就撲過來。

     蔣小魚躲過張沖的拳頭,詳細給兩個人解釋。

    這場演習的安排是我方和敵方各駐紮在一座島上,我方這邊的任務是上島解救關押在敵方總部的人質。

    這人質的數目不多不少,正好三個! “知道這說明什麼嗎?說明老天爺就是為咱們仨兒安排的這場演習!”蔣小魚洋洋得意。

     “别逗了,跟人家野狼打,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演習,每一個細節都會安排的非常周密,扮演俘虜的三個人肯定早已經選好了,哪裡輪得到我們?”魯炎把頭扭到了一旁。

     “所以現在咱們的任務就是想法把那三個人給替掉!”蔣小魚蹦到了屋子中央,斬釘截鐵地說。

     “怎麼替啊?”張沖瞪着倆大眼珠子。

     “還是老規矩,一切聽指揮!”蔣小魚大拇指沖着自己,說隻要服從自己的命令,準保成功。

     張沖不服氣了:“我就不明白了,咱們仨人,論地上的本事你比不過我,論水裡的本事你比不過魯炎,憑什麼每次都得你指揮我們倆啊!” 蔣小魚歎口氣,跟張沖掰扯,說這曆來當大官的都是文官,根本沒有武将能掌權的。

    又舉出朱元璋、希特勒、丘吉爾、羅斯福等人的例子,這些人動起手來估計連條狗都打不過——可人家是憑腦袋吃飯的,不是憑力氣吃飯的! “沒辦法啊,咱這兒,都是智慧!”蔣小魚一指腦袋瓜。

     “什麼智慧,狗屎運罷了!”魯炎不屑地看他一眼,關燈躺下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