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戴維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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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報仇去,陰險小人,漢奸,我得為423清理下門戶。

     那籃球真不是他弄的。

    我們聽陳浩南說,大半夜的,要讓宿管知道了,又得檢讨,戴維眼看老婆都讓人搶跑了,夠倒黴的了,我們不要再給他添亂了。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王一凡咬牙切齒地說,今天,誰要擋着我,誰就跟馬子一夥的,就是成心跟我過不去。

     放手,放我出去。

    馬純說。

     别沖動,我說,大半夜的,别鬧笑話給人看了。

     那你就願意看他們笑我?馬純又撥拉了我一下。

     我╳,狗咬呂洞賓,好啊,好啊,你去。

    我們聽到陳浩南說,有種你就去,你去了就别回來。

     聽着一陣雜雜沓沓的腳步聲過去了,這時候張大志說。

     我說,沒事兒,荷爾蒙短暫爆發,呵呵,借住一宿哈。

    我把馬純拉到林幸哲鋪位上,林幸哲參加了學院和華衛的合作項目不久,就搬到項目值班室去住了,他的鋪位空着。

     我見馬純不肯坐下來,就順嘴勸他,我說,忍忍吧,咱們還要好好複習功課考大學呢,大學才是我們的金光大道,這點小小的誤解,不應該在我們的路上。

     我拍拍他肩膀,他順勢拉住我的手,緊緊握了下。

     回宿舍趕緊爬上鋪睡了,也不知道王一凡什麼時候回來的。

    隻是在第二天一早,看到他兩隻眼腫得跟金魚似的,對陳浩南說要請一上午假補覺。

    王一凡還說,膽小鬼,不知躲哪兒了,騙得老子好找。

     前不久,在曲師大發奮圖強,發誓一定要進北師大讀研的馬純還對我說,當年我那句“不應該在我們的路上”那話,對他啟發太大啦,還對我說他給我備注的微信名是:亞裡士多良。

     我知道,這個家夥,一定是對着屏幕笑岔了氣兒。

     第二天我下樓,正碰上宿管老李,在和戴維告我們的狀。

     戴維說,那你沒去管管?老李拍着他腰裡沒白沒黑都響着的收音機,說,上去了,沒人理我。

    戴維說,你不會吆喝。

    老李就擠擠眼,說,張老師啊,平時我看你傻,沒想到你原來是真的傻。

    宿管,是讓你真去管嗎?那麼多皮孩子,你管得過來嗎?宿管,啥權沒有,屁都不是,誰聽你的。

    你要盡量少開口,少管事兒。

    說白了吧,宿管,就是高速路邊支棱着的泡沫假警察,多少起個震懾作用。

    但沒有也不行,提醒一下有人在盯着你們。

    但你要真跑到車道上去,呵呵——哎,你臉怎麼啦? 老李指着戴維說。

     這時候,戴維也看見我們了,說,你跟我來。

     戴維臉上又出現了年後開學時見到的紅癬塊兒,隻不過,這次多了絲絲血線。

    他不說話,拿下巴往右前方一指,我跟在他後面,聽着他兩隻胳膊摩擦着藏藍色羽絨服唰啦唰啦,看着他褲腳一塊淡薄的泥印如兔頭随腳步擺來擺去。

    我踩着他的腳印,一步又一步,出了教學樓,穿過樓後冰碴未消的小路,三拐兩拐,進了他的辦公樓,三爬兩爬,進了他辦公室。

    和他斜對桌的五十來歲、背頭梳得锃光瓦亮、看上去比林幸哲更像個領導幹部的金萬乘站起來朝他點點頭,心照不宣地出了門。

     戴維斜倚在椅子上,扯起嘴角,白了我一眼,拉開右手邊抽屜抓出一沓折得挓手舞腳的信一封封在桌面上擺好,然後朝我一挑下巴。

     不是我們幹的。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戴維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很平靜地看着我,說,你們?指的是誰們? 我一下子慌了。

     我看看身後,好像後面跟着423其他那四個貨。

    可我身後啥也沒有,這裡的桌子椅子房頂,地闆,連空氣都闆着臉看着我,都向着戴維。

    我孤立無援,一開口就亂了陣腳。

     這,這是什麼? 我終于想到正确的開口方式了。

    雖然已經晚了。

     沒有以老師的身份站在講台上再三俯視過台下孩子們的一張張臉,就不會知道那些自以為做得隐秘的小動作一絲一毫都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看閑書、出神兒、趴書堆後面睡覺、寫紙條、偷着說話等等,老師之所以不說,不是放縱,不是渎職,不是不屑于說,更不是不敢說,而是人與人之間,哪怕是從某種程度上說貓鼠關系的師生之間,保持一截彈性空間,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

    我常想,就算真是如我初入學時想的蹲了監獄,獄警和犯人之間,也是有灰色的彈性的地帶的。

    這是人之所以為人,而不是機器的最大區别吧。

     隻是,十六七歲的我們,不明白這些,還在飛快地調動着腦細胞,思謀着如何巧妙地混過這一關。

     我們當初決定幹這件事時,最希望的就是成功地幫到了戴維,姚曼老師重新成為我們的師母。

    最不好的後果,也就是費了半天勁,一點用沒有。

    我們萬萬沒想到還有别的可能。

    我現在想,林幸哲之所以堅決不參與,可能除了他一心想着被收走的電腦,還有他早就明白,事情總是有不确定的一面吧。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戴維摸了摸額頭上的擦傷,說,莫名其妙,就這樣了。

    戴維指着臉上的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