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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工具 那一聲怪響,是薩薩用嗚嗚吹出來的。

     自從目睹那群疤眼盲人捕捉暗人後,她一直心神難甯。

     她聽過那個黑暗之神的怒吼,看過疤眼盲人的數量和他們圍獵夜獸的可怖,沒有任何人類能夠抵擋他們的圍攻。

     原先,夜獸群是黑森林最可怕的存在。

    但和他們相比,夜獸隻是比其他動物更兇殘而已。

    而且,夜獸的兇殘,隻是為了食物,絕不會為了使自己更強大,讓人類也變成夜獸,成為它們的同類。

     那些疤眼盲人卻完全不同,除了食物,他們在獵取另外一種東西,一種極其可怕、從未出現過的東西……薩薩能感受得到,卻不知道該如何給它命名。

     她想了很久,手觸到腰間的骨刀時,忽然明白,那種東西應該叫“活的工具”。

     工具本來是死的,是把骨頭、獸皮打磨、切割成骨刀和皮繩,讓它們幫助自己做事。

    這些東西原本都是死物,自己不會動、不會想,更感覺不到疼痛和傷心。

    是否變成工具,對它們而言,并沒有分别。

     “活的工具”卻完全不同。

     就像那些疤眼盲人,他們是人類,每一個原本都是獨立生存的生命。

    做每一件事,都是由自己和為自己。

     當他們變成那個黑暗之神的活工具,他們的生命就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殘餘的自己,一半則變成了黑暗之神身體外的身體。

    而且,後一半大于前一半,黑暗之神大于他們自己。

    除了食物,他們得去捕獵更多的東西,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黑暗之神。

     他們雖然是活的,能想、能動、會痛、會哭,身心卻像是被捆綁住,沒有了自由。

    黑暗之神使用他們,就像使用繩刀。

    不過,這刀是活的,繩則是無形的。

     更可怕的是,他們可能已經忘記了自由,忘記了自己曾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忘記了自己曾單純為自己而盡力、單純為饑餓而捕食、單純為痛苦而呻吟、單純為親人而悲傷…… 薩薩無法想象,黑暗之神是如何控制這些人?那根無形的繩索又是什麼?是什麼力量,能讓那些人甘願忘記自己? 她隻清晰地感到:這是人與人之間的另一種連接。

     同樣是甘願,我甘願幫助烏拉母女和索索,那些人甘願為黑暗之神效力,兩者顯然不同,但分别在哪裡? 她想了很久,才找到一個答案:自主。

     如果我想,我就可以終止這種甘願,那些人卻不能。

     變成活工具,他們便沒有了自主,包括意願的自主。

     這種殘酷,遠遠勝過黑森林生存的殘酷,威脅也遠遠大過夜獸群。

     薩薩看到了一種比黑森林的黑暗更加黑暗的黑暗。

    它不是來自外面的世界,而是藏在人心的最深處。

     它是活的,能生長和蔓延。

    從那個黑暗之神的心底生出,化成一種可怖的力量,刺瞎那些人的眼睛,穿透他們的身體,滲入他們内心,占據他們的靈魂。

    繼而又從他們心底滲出,延伸、擴散向更多的人…… 這一切,薩薩不敢告訴烏拉和索索,也不敢再吹嗚嗚,心裡卻忍不住去想。

     她知道,憑自己的微弱力量,絕難抵禦這種黑暗,甚至絕難逃脫它的侵襲。

    想到自己也可能變成那種疤眼盲人,她的心底一陣陣發寒。

     不能坐等這黑暗襲來,就算無法逃避,也應該看清命運的來路。

     她讓烏拉母女和索索躲進小棚裡,闩緊了門,借口去尋食,穿上那套獸皮衣,遮住光,獨自前往南邊的沼澤地。

     沒走多遠,前面便傳來一陣震響,一種從沒聽過的聲音。

    她忙躲到樹後,聽着那震響聲越來越近,震得她的心也随之怦怦劇跳。

     這時,她才辨認出,那是足音,很多人在齊步行走。

     除了疤眼盲人,黑森林裡沒有其他人類能發出這樣的齊整足音。

    也不知道有多少疤眼盲人,那足音震得森林都為之顫抖。

     她忙甩動繩鈎,想要逃開,手卻抖個不停,甩了幾次,才終于鈎中不遠處一根樹枝。

    幸而那足音太響,掩住了她發出的響動。

    她努力沉了沉氣,才抓緊皮繩,飛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