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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難以适應,卻又不忍心拒絕,更怕自己對這連接産生依賴。

     即便和親人的連接,最終也難免被黑暗命運割斷,何況陌生人之間? 她在心裡暗暗畫下一圈細線:細線之内,是自己;細線之外,則是别人。

     這圈細線,不是封閉,也不是拒絕。

    自己可以走出去,别人也可以走進來。

    但不能讓它消失,不能忘記這道界線。

     它是自己的領地,也許好,也許不好,卻是自己唯一真正擁有的,必須自己守護,自己承受,不能出讓,也無法分擔。

     它的名字叫孤獨。

     孤獨,不是選擇的結果,而是事實。

     一個人,一棵樹,一座山,都是孤獨。

     孤獨無法消除,隻有如何面對。

     或厭惡、懼怕、抗拒;或喜愛、接納、享受。

     無論如何對待,它總在那裡,它就是你自己。

     想明白後,薩薩心裡輕松了很多,面對烏拉母女和索索,也坦然了很多。

     她們同吃同住,再也沒有誰在棚子裡排洩,這個住所時常保持得很清潔。

    她們還把塔奇果的果殼挂在闆壁上,讓它的清香充滿小棚子。

     食物吃完後,烏拉和索索都争着去尋捕,不讓薩薩出去。

    薩薩怕辜負她們的好意,坐享了幾次後,才提出三個人輪流尋食。

    烏拉和索索原先不願意,薩薩堅持不讓,她們才答應了。

     外面安靜時,薩薩帶着她們一起去溪水裡洗浴。

    她們從來沒有感受過把身體洗幹淨的清爽,很快便迷上了洗浴。

     薩薩還替她們把頭發編起來,縫制漂亮的獸皮衣,讓她們學會了享受美。

     無事時,薩薩取出那根蝕孔的細骨。

    她想,既然風能吹出嗚嗚聲,嘴裡的氣息應該也可以。

    她便試着吹那根細骨,果然也吹出了嗚嗚聲。

     開始時,聲音很刺耳。

    但漸漸地,她學會控制氣息的長短強弱,發出的聲音越來越悅耳。

    而且,手指分别按住那幾個蝕孔,聲音會随之變化。

     她不斷嘗試,反複練習,居然漸漸能把那首黑森林的歌吹出來。

    這聲音比人聲更動聽,像風吹過林梢、溪水流過森林。

     吹響時,不但烏拉和索索愛聽,連小丫丫也會安靜下來,睜大明亮的眼睛,嘴角露出純真的笑,她還把這根細骨稱作“嗚嗚”。

     但是,嗚嗚不隻帶來沉醉,也引來了危險。

     有一次,薩薩又吹起嗚嗚,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急忙停住,側耳靜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腳步聲十分齊整,讓她頓時想起那群疤眼盲人。

    她忙快速到門邊,拴緊了門上的繩扣。

    烏拉也忙抱緊了小丫丫。

     那群人走到棚子下,停住了腳。

    接着,棚子底闆發出咚咚聲,那些人在用長矛戳打。

    很快,棚子外的樹枝發出響動,那些人爬上了樹,闆壁也随即響起咚咚聲,闆壁外面塗的幹泥啪啦啦掉落。

    幸而闆壁紮得密實,沒有被戳穿。

     薩薩忙取出袋子裡的繩刀,索索和烏拉也各自抽出了骨刀。

     棚子忽然開始晃動,那些人用手推搖、用身體撞擊。

    棚子劇烈搖顫,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小丫丫吓得哭了起來,烏拉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哭聲仍然傳了出去,棚子晃得更加劇烈,并開始傾斜。

    一陣震耳巨響,棚子側翻了過去。

    薩薩她們全都滑撞向闆壁。

     好在棚子邊角有皮繩牽拽,沒有墜落,卡在了樹枝間。

    外面那些人仍在繼續推搖,棚子随時會被搖垮。

     薩薩吃力地爬到門邊,解開繩扣,想沖出去引開那些人。

    門卻被外面的樹枝卡住,推不開。

     薩薩忽然想到嗚嗚。

     剛開始練習時,由于還不懂得氣息控制,她吹出了一種極其刺耳的聲音,幾乎像那個黑暗之神的粗粝吼叫,當時吓得丫丫頓時哭了起來。

     薩薩忙撐住身子,抽出嗚嗚,用力吹出一聲怪響。

    雖然小棚子在劇烈震響,這聲音仍像尖銳的骨刀,鑽破耳孔,穿透了闆壁。

     四周忽然靜了下來,連小丫丫都停止了哭聲。

     薩薩忙深吸一口氣,這回更模仿那黑暗之神的聲音,用力吹出一聲能碎裂人心的怪叫。

     一口氣用盡,聲音停止,外面傳來一陣驚慌而小心的聲響,那些人紛紛跳下了樹,一起慌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