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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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才開始他就不工作了。一小時以前出診回來的他,從人力車上一下來,就逃也似的鑽進了玄關旁的診室裡,在裡面來回踱着步,陷入了沉思。

    現在,他的心裡郁郁寡歡,不知如何是好。就連平時能給他帶來安慰的院子裡的花朵好像也在嘲笑他,所有能看到、聽到的東西都在指責他。不巧的是,他的妻子也不在家,連一個替他分憂的人都沒有。他不時眺望着門口,擔心有人會急切地闖進來。

    開業以來的第一次出診為什麼會那麼的失敗?當時的那份喜悅怎麼會讓自己得意忘形了呢?現在他覺得當初跳上接他的人力車出門時不該那麼興奮。

    第一次出診的對象是一個五歲的男孩兒。當他到達患者家裡的時候,那個孩子全身痙攣,嘴唇發青,已不省人事了。他趕緊讓那孩子的家人準備熱水,孩子泡了熱水澡後暫時恢複了意識。之後為了保險起見,他給孩子嘗試注射了樟腦溶液。

    當他注射完藥劑準備拔針時,無意間擡頭看了看旁邊裝注射液的盒子。這一看不要緊,他就覺得腦袋“嗡”的一下。他給孩子注射的不是樟腦液,而是嗎啡。

    他覺得無地自容,此後患者的家人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甚至連看患者的勇氣都沒有了。勉強客套完之後他就出了那家的門,剛一上人力車就一下癱坐在裡面。

    那是一個感覺不到一絲風的悶熱的下午,路兩旁茂密的稻葉上泛着白色的灰塵,四周一片蛙鳴聲。他顧不得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心髒怦怦直跳,不知接下來會出現什麼樣的悲劇。

    雖然走過了十町遠的路,可自己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他的腦子裡反複出現“嗎啡……昏死”這樣的想法。他内心感到非常恐懼,真想翻開藥物學的教科書來看看,可他始終沒有勇氣走近書架。

    女仆突然打開門問道:

    “先生,您還沒洗漱吧?”

    剛才女仆出門迎接他時問他:“我給您打水吧?”他隻機械性地“啊”了一聲,之後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了。他無法悠閑地洗漱。

    “不用了。”

    說完後,他又擡頭朝門口望去。樹上的蟬起勁地叫着,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織布機的聲音。

    正在此時,一個女人手裡拎着什麼,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女人的臉色慘白,兩眼怒氣沖沖。

    他覺得預想的悲劇終于發生了,因為那個女人正是患者的母親。

    他覺得已經無路可退,趕緊把頭探出窗外,問那女人道:

    “怎、怎麼了?”

    女人急促地喘息着,站在玄關前說道:

    “大夫,我兒子他……”

    “什麼?”

    “我兒子他……太……”

    “怎麼回事?”

    “發生了不得了的事了!”

    “病情惡化了?”

    “不是的,大夫。他把您落下的這件重要的工具給弄壞了。”

    他仔細一看,那個女人手裡拿着一個壞的體溫計和一個黑色的袋子。

    他沒有在意這個,接着問道:

    “您兒子的病情怎麼樣了?”

    “多虧了您,從那時起就徹底恢複了,并且開始調皮起來,就連大夫您的工具也給弄壞了,真是非常抱歉。”

    聽了這話,他的眼中竟流出幾滴淚來。那個女人吓呆了,不知該如何道歉才好,隻是兩眼直直地看着他。

    習習涼風,悠然吹進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