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E 黃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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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想象着男人倒地的樣子。

    地點可能選在廁所隔間比較好他會掐住對方的脖子不一會兒對方就會斷氣…… 兜是來踩點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會成為目标隻是從中介那裡接下了這份工作而作為中介的醫生也隻是接受了男人妻子的委托而已。

     為了完成一份工作有時需要踩點有時則不必要依每次工作的具體情況來定。

    這次是需要踩點的。

     兜走進男人公司所在的大樓暗暗觀察起來。

    這次的目标體格健壯面目猙獰對待同事的态度很是蠻橫。

    隻是稍稍看了幾眼兜便确信此人一定會虐待妻子——兜覺得同為男人他與自己簡直是家庭地位的兩個極端。

     這個男人有嚴重的家暴傾向他的妻子才會找人取他性命。

    看來他應該從沒像自己一樣看過妻子的臉色吧嗯肯定是這樣這種人死不足惜。

    兜不停地發揮着想象力。

     踩點結束兜離開了大樓摘下手套、眼鏡和鴨舌帽撕掉了粘在嘴邊的胡子。

    他看了看手表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他拿出手機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再仔細一看居然都是妻子打來的差不多每隔十分鐘就有一個。

     是不是老婆遇到什麼危險了兜慌忙回撥過去但電話一直無人應答兜焦急不已。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醫生前幾天說過的話“好像有人想對你動手術。

    ”醫生的語氣依舊聽不出任何感情。

    手術就是“奪你性命”的意思。

     “你知道黃蜂嗎” “不就是一種蟲子嗎” 醫生說的是代号為“黃蜂”的殺手此人擅長使用毒針刺殺目标。

    很久以前黃蜂因成功幹掉了一個業界公認的實力派殺手而名聲大噪。

    在這之前兜通過醫生從這個實力派殺手那裡接下了許多工作。

    對方死後兜的工作量也減輕了不少。

     “我聽說黃蜂已經死了好像是在那個E2上吧” 東北新幹線的“疾風号”也被稱為“E2列車”。

    此前從東京出發的疾風号上多名殺手發生沖突并導緻數人死亡這起暴力事件在業界被稱為“E2事件”。

    事件的詳情不明參與其中的殺手具體有誰也無從得知但從業界傳聞來看殺手黃蜂已死于這起事件。

     “雌蜂死了雄蜂還活着。

    ” 兜略有耳聞殺手黃蜂其實是男女二人他一直覺得這隻是難辨真僞的坊間傳言沒想到竟是真的看來喪命的是其中那個女殺手。

     “據說雄黃蜂沒有毒是真的嗎” “反正你還是小心為妙。

    ”醫生給過兜忠告但兜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被人盯上。

     不過現在妻子的電話讓兜想到了這件事恐懼瞬間席卷全身。

    這肯定是想殺我的人開始行動了——兜一旦開始往壞處想就會一直墜向負面想法的谷底做出危險即将來臨的判斷。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了妻子的聲音“老公” “啊你沒事吧” “先别管我有沒有事你怎麼不接電話還要手機幹什麼”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對不起。

    ”兜立刻道歉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拼命想找個合适的借口“其實我……” 妻子好像并沒有在意隻是高聲喊道“不好了有蜜蜂” 果然還是來了兜不禁想到殺手黃蜂正朝自家靠近的樣子冷汗滑過了脊背。

     “你快進屋鎖好門絕對不要出去” “拜托你趕緊和區政府聯系吧。

    ”妻子從餐桌旁站了起來語氣強硬地對兜說道“你要是被蜇了就麻煩了。

    ” 妻子說的既不是“擔心”也不是“害怕”而是“麻煩”這多少讓兜感到不太舒服但也沒往心裡去。

    “那是拖足蜂吧不是黃蜂。

    就算被蜇了……” “我用電腦查過了拖足蜂也是很危險的。

    反正你不要自己去弄。

    ”廚房傳來妻子的聲音。

     “我知道。

    ”兜表示同意。

    有人關心他這種感覺倒也不錯。

     聽到家裡進了蜜蜂兜以為妻子遭到了殺手的襲擊頓時慌亂不已再仔細一聽原來是蜜蜂在家中院子的樹上做了巢。

    兜松了口氣便放心地說道“啊你說的是那個蜜蜂啊。

    太好了”妻子立刻厲聲問道“喂‘那個蜜蜂’是什麼意思家裡有蜜蜂怎麼還太好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兜瞬間感到一陣熟悉的胃痛苦苦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沒事太好了。

    你先别動等我回去想辦法。

    ”說罷他沖進了地鐵。

    回家的路上兜順便去DIY用品店買了一些專門對付蜜蜂的殺蟲劑但妻子一看見那些瓶瓶罐罐就态度強硬地說道“你絕對不要自己去處理。

    ” “讓我來試試”說話的是正在啃玉米的克巳。

    金黃色的玉米粒看上去香甜可口他一直嚷着好吃一根接一根吃個不停。

    “這沒準還是個好兆頭呢。

    ” “什麼好兆頭” “比如被蜜蜂蜇了之後考上了理想的學校。

    [1]” 高考在即雖正值暑假克巳也一直在補習班上課。

    可能因為幾乎不出門他的皮膚比往年白了許多眼睛裡布滿血絲大概是每天學到很晚的緣故。

    兜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就已走上了與考大學、找工作截然不同的道路每天都在人生的陰暗面中過着殚精竭慮的生活。

    所以兜看着專心念書的兒子反而産生了一種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同情的感覺。

    準确地說還是羨慕更多。

    畢竟不用冒着生命危險浴血奮戰而是能夠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解答題目這至少說明了治安的穩定與社會的和諧。

    也許隻有在特定的國家和特定的時代甚至是這些特定的年輕人才能享受這份安甯吧。

     “克巳你别鬧了要是中了蜂毒怎麼辦”妻子從廚房回到了客廳。

     “沒事的不是有殺蟲劑嗎” “絕對不行。

    你要是出了什麼事……” “就麻煩了。

    ”兜接話道。

     妻子立刻說“不是麻煩不麻煩那麼輕松的事我會擔心的。

    ” 原來如此兜想用在兒子身上的詞和用在他身上的果然不太一樣。

     “不過呢……”妻子将剛煮好的玉米放到了盤子上。

    顆粒飽滿的玉米冒着熱氣在兜看來卻像是某種不祥的征兆。

    “我們大後天一早就去野營了和佐藤家一起。

    ” “嗯是啊。

    ”兜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極其冷靜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根本不記得還有野營這回事但聽妻子的語氣顯然已經通知過他了。

    這種時候肯定不能問她“你在說什麼”不然她肯定會不滿地抱怨“你總是不聽我說話”。

    不她要是開始發牢騷倒也還好就怕她一言不發滿身怨氣地陷入沉默。

    這樣一來家裡的氣氛便會像瞬間墜入冰窟一般。

    平時的工作已經非常危險很難說得上安穩了至少回到家裡後兜希望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是溫馨和睦的。

     因此兜選擇抑制住自己不去追問“野營到底是怎麼回事”順着妻子的意思說些“野營确實令人期待”之類的話。

     是去山裡還是去河邊要去哪個野營地 兜搜尋着記憶卻一無所獲。

    恐怕妻子告訴他要去野營的時候他已經因為工作的事困倦不堪、昏昏欲睡了。

    即便如此那天肯定還是一如既往地擺出了一副正在認真聽妻子說話的表情不時做出些誇張的回應例如“去山裡野營嗎真厲害”或者“河邊也很不錯”。

    不管兜如何回應都是條件反射般的行為所以并沒有在腦海中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說起來兜甚至不知道這次野營他是否也要參加。

    考慮了半天他終于憋出一句“希望會是個晴天”。

    說到野營肯定是在戶外進行所以這個回答堪稱天衣無縫。

     “讓你一個人看家不好意思。

    ”妻子說道。

     “不不沒事的。

    ”原來我不用去啊。

    兜歪打正着獲得了新情報。

    接着兜的視線轉向了廚房的吧台那裡堆放着很多讀了一半的書和雜志其中一本是《山之四季野草與花》。

     他們要去山裡野營才會看這樣的書吧。

    如此想來有一天深夜妻子确實對他說過野營的事這段記憶依舊很模糊但兜隐約記得當時妻子提到了他們要去山裡。

    他不太确定但還是不禁這樣認為。

     家人間的對話順利展開接下來就是看看電視等着睡覺了。

    就在這時兜突然說道“要是你們在山上看見了什麼奇怪的蟲子可要告訴我哦。

    ”機會難得兜希望能給這次家庭交流添上最後一筆。

    妻子和兒子都知道兜喜歡昆蟲不管他們覺得這項愛好如何這句話說得都不算不合時宜。

     “山上什麼山上”妻子嚴肅的質問瞬間讓兜覺得胃被人緊緊攥住了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借用中國的典故來說他和那個畫蛇添足的男人同樣失敗。

    兜追悔莫及。

    “我們要去的是海邊的營地我已經和你說過好幾次了吧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要去山上”妻子毫不客氣地問道“我告訴你的時候你不是還說什麼夏天就是要去海邊嗎你在敷衍我還是那天說這話的不是你” 這種時候兜唯一考慮的就是如何回答才能平息妻子的怒火以和平的方式結束對話。

    但無論是“我在敷衍你”還是“那天說這話的不是我”顯然都隻會讓妻子更為惱火。

     “你總是不聽我說話。

    ”妻子繼續說道。

     “沒有不是這樣的。

    ”兜隻能重複這種模棱兩可的話采用含糊又不失堅定的态度回答妻子“是我一時間想錯了。

    ” “可能是老爸把客戶的事和家裡的事記混了吧是有客戶去山上露營了。

    ”前來援助的是兒子克巳。

    隻見他将啃完的玉米放回盤中略顯厭煩地說道。

     “嗯可能是吧。

    ”兜冷靜地回應着兒子的話心裡卻感動得差點痛哭起來。

    在兜看來這就好比他被困在了一艘船頭斷裂、艙内進水的破船上正當他感慨自己即将命喪于此時兒子乘坐的直升機抛下了救命的懸梯。

    克巳的身後散發着一片光芒照得玉米更顯金黃奪目。

    謝謝你兒子兜拼命克制着想要上前抱住兒子的沖動但還是要表達感激之情便悄悄對兒子豎起了大拇指。

    克巳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即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别處。

     妻子聽了克巳的話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小聲說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