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尋歡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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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車夫 丹·西蒙 拉人力車這個行當讓我接觸到許許多多我通常不會遇見的人。

    它給了我一個洞察倫敦的機會,而得到這種機會的人可不多。

    那是我人生中很浪漫的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我跟這座城市的關系非常密切。

    看到那些你平時在街上會跟他們保持距離的人,并且和他們交談,很令人滿足。

    其實,他們跟其他人一樣。

    你不光會見到平民草根,還會見到擁有各種各樣才能、從事各行各業的人。

    做人力車夫像是擁有一種神奇的媒介,你可以通過這種媒介接觸到任何層次的人,跟他們交流。

    我發現自己跟名人交流時,也跟平常遇到令我驚歎、喜歡的人交流時一樣坦率真誠。

    我從他們的人生故事和經驗中也能學到、感受到許多東西。

    這些東西把我變得完整,我可以實話說,拉人力車的那些年是我生命中最值得記住的日子。

    那是我在倫敦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蘇豪區真是活色生香,在視覺、聽覺和嗅覺上都讓人感官充盈。

    這裡似乎輪換着上演各種戲碼——午間,你可以聞到從餐館廚房裡散發出來的煎魚的氣味;午後,你會聞到從咖啡館裡飄出的咖啡和面包的淡淡香味。

    在這個時間段裡,蘇豪區生機勃勃,街上的人潮來來往往,車水馬龍,遊客、倫敦本地人和通勤人的聲音此起彼伏。

    更晚些時候,又會有些改變,會有更多啤酒和其他各種酒類飲品出現在街上。

     你會看到許多愛逞強的年輕小子,他們總是迫不及待希望别人把他們當作男子漢。

    有趣的是,在坐人力車的人中,那些最喜歡逞強、虛張聲勢的小子們,都喜歡坐在他們朋友的大腿上——當車上擠着三人時(車通常隻有兩個座位),他們喜歡這樣。

    實際上,說“喜歡”都有點說輕了,他們看起來就是要搶着坐别人的大腿。

    真令人難以置信——三個牛高馬大、想要抓住任何可能的機會向周遭宣告他們直男氣質的男人,卻搶着坐别人的大腿。

     我第一單生意的客人,是我在考文特花園接上的兩個年輕人。

    他們穿着西裝,醉醺醺的,說要去利物浦街地鐵站。

    不知怎的,我當時把到利物浦街地鐵站的距離算成跟到聖保羅大教堂一樣近了,所以隻收了他們倆一人7英鎊;最後這趟跟受刑一樣的車程居然跑了一個半小時,因為我迷路了,最後走到伊斯靈頓的安吉爾地鐵站,又往上走到本頓維爾路那邊。

    到安吉爾地鐵站的那段路是上坡路,實在是太難爬了。

    爬坡時,我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天上又下着雨。

    這痛從我的腳底傳來,然後一直延伸到脖子根部。

    雨下得很大,我大汗淋漓,實在受不了了,隻能把人力車拉到路邊的一個公交車站旁,那裡的人見我這般光景,都嘲笑我,他們嘴裡這麼說着:“加油啊夥計,你行的,爬上去啊。

    ”我回頭看看我的兩個乘客,他們隻是叼着煙,垂着腦袋靠在一起。

    我說:“兩位,不好意思,我要在這裡放下你們了,我迷路了。

    ”他們卻回答說:“夥計你聽着,你必須把我們拉下山。

    ”我說:“什麼意思,下山?我剛剛才把你們拉上山啊。

    ”他們說:“不,你走錯路了。

    ”我說:“那你們他媽的剛才為什麼不說?”最後,我隻好把他們拉到利物浦街地鐵站。

    這段路足足走了一個半小時。

    他們把那可悲的14英鎊付給我,我就拿着這筆錢放開肚皮吃了一頓,簡直像一輩子沒吃過飯一樣。

    我吃了兩個漢堡、兩份薯條、一根巧克力棒,還喝了兩瓶葡萄适(1)。

    我像豬一樣吃東西,感覺從來都沒那麼餓過。

     我吃飯的那個地方是個通宵餐館,二十四小時營業,很受出租車司機和夜貓子的歡迎。

    我把人力車停在我的視野範圍内,将兩隻輪子擡起來放在路沿,然後直接沖向食物,坐在那裡一通狂吃。

     我所得的14英鎊,不足我本應得的車資的四分之一;但我感到自己是在做一件我很享受的事,而不是像一年前一樣,做些快把我逼瘋的事。

    做這份工作雖然辛苦,讓人筋疲力盡,但能讓我感受到自己身體裡每一根骨骼的存在。

    我從未如此清楚地感知過自己的每一塊肌肉——感知到自己活着。

     當了三個月的人力車夫之後,我的腿變得跟石頭一樣結實,以至于發力時,都能清楚看到肌肉的輪廓。

    擁有粗壯有力的雙腿的感覺真好。

    做這份工作時,你得對自我以及車輛形成迅速的覺察意識。

    特别是當你拉着人力車在車水馬龍中穿行時,你對人力車的尺寸要有清醒的意識。

    一個好的人力車夫可以在非常擁擠的交通狀況中拉着車順利穿行,他/她得靈巧地通過這些障礙,同時不刮損自己或别人的車。

    連那些細狹的區域也要順利通過。

    這是人力車行當的重要一部分。

    并且,你會形成一種敏銳的視覺,像一隻秃鹫那樣時刻留心來來往往的人。

    除此之外,你會對人們的需求和欲望也敏感起來。

     在蘇豪區的深夜,很多牛高馬大的男人都想去妓院或者脫衣舞俱樂部,他們幾乎不想幹别的。

    他們大部分都很年輕,在22歲到32歲之間,都穿着白襯衫或藍色格子襯衫配海軍藍長褲,理着短短的飛機頭,白人居多,表情看起來很迷惘。

     想去脫衣舞俱樂部的男人們總會聚成一群,在街角東張西望。

    想找妓院的男人也差不多,隻是看起來更饑渴一點,會沿着街走來走去并且東張西望。

    這是我的一種感覺,也不知道對不對,但是我遇到符合我的描述的人群,十有八九都會去脫衣舞俱樂部。

    想找妓院的男人會小群結對,通常是兩人一組,走得很快。

    再有就是那些去夜店的人。

    去夜店的人一般會穿得時尚一些,有男有女。

    所以,如果你看到一群人,比如八個吧,一半男一半女,都穿得像是要去參加派對一樣,那他們就是在去派對的路上。

    這個時候我就會走上前去,把他們帶到他們想要去的好地方。

    還有一些人是想找地方吃飯,他們可能想去餐廳,或是夜間酒吧,總之是去深夜不關門的地方吃東西。

    他們可能想吃法拉費(2)和薯條,不然就是土耳其烤肉串和薯條;要不就是去能買煙的地方,能買可卡因的地方,能買随他能說出名字的随便什麼東西的地方。

     在深夜,哪裡能買到酒?哪裡能買到煙?哪裡能幹這個?哪裡能幹那個?哪裡能叫到小型出租車?哪裡能叫到大一點的出租車?都問我就好了。

    作為一個人力車夫,你必須知道這些,才能賺到錢。

    我們會把想要叫小出租車的人帶到候車亭;如果客人想找大出租車,我們會幫忙聯系有空的車主。

    我們總是知道在哪裡能找到空的出租車。

     我也經常碰到那種想要吐露心聲的人。

    他們或是想要對我吐露他們性變态的秘密,或是希望我能參與他們的性變态行為。

    你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人,這些人有着各種各樣的癖好。

    我已經被無數人“邀請”過無數次了。

    那些想邀請我參與群交的人會說:“來我們的酒店一起玩吧,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懂的,女人和男人嘛。

    有一次,我載了三個同性戀男人,把他們送回切爾西橋的公寓。

    他們說:“上來吧,上來吧,我們請你喝香槟,這裡有可卡因,你想吸多少就吸多少。

    ”我說:“不了,謝謝。

    ”一年之後,我又遇見了他們,真是難以置信。

    還是這三個男人,我同樣把他們載回切爾西橋的公寓,他們說了同一番話:“上來吧,上來吧,請你喝香槟,請你吸可卡因,你要什麼都有。

    ”“先生們,不了,謝謝。

    ”有一次,我載了一個漂亮的黑人女孩,走到一半,她突然對我說,你長得很帥,同時伸手過來撥弄我的頭發。

    她又說,不如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停下來玩玩吧。

     再有就是,天啊,那些戀足癖。

    我有個朋友叫安傑伊,他長得很帥,是個大塊頭的波蘭人。

    有一次,他載一個美國遊客到滑鐵盧那兒去,總共要收20英鎊的車費。

    一路上,這個美國男人一直拿着一次性相機拍安傑伊的腳。

    他們到了滑鐵盧,那個人下車,先給了安傑伊20英鎊,然後對他說,你有一雙很漂亮的腳,我想出100英鎊把你的襪子買下來。

    安傑伊是個工作狂,他說,不了,謝謝,我需要這雙襪子,我還得穿着它們工作一整晚呢。

    那個人就說,那給我一隻襪子吧,我還是出100英鎊。

    安傑伊就同意了。

    他給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