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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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嗎?我跟你老爸在《新維姆蘭日報》上看到關于那個……那個艾滋病的新聞了。

    他們把它稱為‘新瘟疫’呢!” 哈拉德就站在莎拉旁邊,手上抓着報紙。

    他決定用吼的,讓拉斯穆斯清楚聽見他說什麼:“他們說,那是黑死病!” 電話旁的牆壁上挂着一面大鏡子,拉斯穆斯邊聽父母講話,邊觀察自己的臉。

    他的确變瘦了,但也多了些肌肉,看起來比過去結實得多。

    他前後左右扭扭頭,從不同的角度端詳自己,同時将話筒貼緊耳際。

    他清楚感受到哈拉德與莎拉的憂慮。

     “爸爸就在我旁邊,他說,那是黑死病。

    拉斯穆斯,你有沒有小心一點?” “有啦,有啦。

    ”拉斯穆斯不耐煩地應道。

     他對着鏡面呼出一口氣。

     哈拉德将報道伸到莎拉面前,指着其中一段,叫她看清楚。

     “上面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同性戀是高危險群……” “哦——” 他故意拉長音調,仿佛存心要讓電話另一頭擔心得不得了的老爸老媽急死。

    同時,用食指在鏡面的霧氣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發現莎拉還在電話另一端等着,等他說些什麼。

    當他繼續沉默不語,她就沉不住氣了。

     “我們都了解,你是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 “是的,媽。

    ” “如果出了什麼問題,你一定會告訴我們吧?” “是的,媽。

    ” 他點燃一根香煙,瞧着自己的名字從鏡面上消失。

    自己呼出的氣又在鏡面上生成一小片濕潤。

     “我們是你父母啊!” “是的,媽。

    ” 他吐了一口煙,又吸了幾口,再瞧瞧鏡中的自己。

     哈拉德終于失去耐性,一把搶來話筒。

     “拉斯穆斯,你現在給我聽好,我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通常,病患将于染病後三到六個月内死亡。

    兩年前染病的所有患者當中,至今隻有30%仍然幸存。

    這些患者當中,幾乎沒有人能夠再活兩年。

    ’” 莎拉又把話筒搶回來。

     “你還在嗎?爸爸剛才念的,你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啦。

    ” “所以,你剛到斯德哥爾摩的時候,就有同性戀的……” “媽,”拉斯穆斯突然打斷她,“我再過四十分鐘就要上班了。

    我要走了。

    ” “我們是你父母,拉斯穆斯。

    我們知道,你不是這種……” 他聽得心煩,直接挂斷了電話。

     有那麼一兩分鐘光景,拉斯穆斯在小小的公寓内,不勝惱怒地走來走去,簡直想把一切砸得稀爛,想動手打人。

    然後,他直接撥電話回科彭老家,對着話筒鬼吼鬼叫。

     莎拉剛抓起話筒,還來不及回話,他已經連珠炮般罵了一長串,表示自己感到“非常遺憾”,他是個同性戀,這一點徹底辜負了父母對他的“期待”。

    他一直都是同性戀,從5歲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了。

     老媽拼命想插嘴,叫他先冷靜下來,但拉斯穆斯隻是一直說,一直講,一直罵。

    有那麼一兩次,莎拉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叫拉斯穆斯“冷靜”,但拉斯穆斯才不想冷靜,他已經受夠了。

    他的恨意與怒氣猶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他恨這個世界,恨這個社會,恨他的父母,恨“新黑死病”,恨自己懦弱、怕死,更恨已經感染“新黑死病”的朋友。

    他恨一切!恨所有人! “他們說‘新黑死病’這狗屎蛋都是我們搞的!他們要把我們鎖回衣櫃裡去!”他朝母親吼道,“但是,老媽,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你聽我說,拉斯穆斯!” “我是同性戀。

    你們要不就接受,要不就拉倒,下地獄去!” 話筒另一端陷入一片死寂。

     老莎拉好像突然想通了,突然不再要他冷靜,或叫他閉嘴。

     過了一會兒,拉斯穆斯還以為她已經挂電話了,然後他才聽到她異常平靜的聲音,平靜到令他汗毛倒豎。

     “是的,親愛的拉斯穆斯,我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