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曾經的思念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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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王奈的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了,右手不自主地按在腹部,好像肚子真開始隐隐作痛似的,看得我也有點不知所措。

     越靠近海邊,浪濤撲打沙灘的聲響和波浪的撞擊聲也越大。

    這時我突然記起有一回在波羅的海邊的一家遊艇俱樂部的酒吧間裡,和禦手洗兩人開懷痛飲的場面。

    那天也是這個時刻,夕陽西下的大海中傳來陣陣波濤拍岸的撞擊聲。

     其實那次小酌剛過去不久,頂多是一個月前的事情。

    眼下十一月的加利福尼亞海灘還這麼暖和,而斯德哥爾摩從十月起就進入了冬天。

    我們喝酒時,酒吧裡的壁爐已經燒得暖烘烘的,禦手洗潔穿着一件不知從哪家小店裡淘來的雙層外套。

     “禦手洗先生向你提過嗎?說他懷念日本?” 玲王奈的高聲壓過了風的呼叫,也打斷了我的思緒。

    這個問題不知是不是巧合,竟和那天我們倆喝酒時的話題如此一緻。

    禦手洗潔平時總是爽朗地說些俏皮話,從沒見過他流露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隻遇見過那一回,在那個已經很冷的夜裡,他不知怎麼向我提起了故鄉,提起了還在那裡的友人。

     “他對你說過什麼沒有?關于日本?” 玲王奈接着追問道。

    她的聲音響亮而明快,一掃之前的沉悶。

    我腦子裡雖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但聽到玲王奈的聲音如此爽朗,便打消了自己的疑慮,開始考慮這些話該怎樣開口對她說。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我前所未有的失誤。

     “我隻聽他說過這一回。

    那是在一家叫拉爾森的、曆史悠久的著名遊艇俱樂部酒吧裡。

    上個月我們倆在那裡一起喝過酒。

    這家酒吧我們經常去,那裡的氣氛很适合我們,算得上是斯德哥爾摩我最愛去的酒吧了,我和禦手洗都是那裡的常客,甚至感覺泡在那裡比待在自己家裡還舒服點。

    ” 玲王奈面露笑容,專心地聽着。

     “那天夜裡,一杯酒下肚後我的心情不錯,就問了潔一個問題。

    但這個問題傻得可以,後來我一直為此後悔。

    我是這麼問的:潔,你喜歡人這種生物嗎?他說,嗯,當然喜歡。

    聽起來顯然沒把這個問題當一回事。

    他又說,喜歡大腦的神經傳導回路,所以對大腦的所有者,人類本身,當然也喜歡了。

    這也是他一貫的思路和邏輯。

    接下來他說,就像喜歡狗和啤酒一樣;也喜歡你,還有大海、斯德哥爾摩的街巷和遊艇,都是一樣喜歡。

     “我告訴他,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時我想起了幼年時的艱辛,剛懂事時父親就遇害了,為此我吃了許多苦。

    但是在歐洲,像我一樣不幸的有整整一代人,都是因為戰争而失去了父母、親人和好友。

    小時候,母親為了養活我和妹妹不知吃了多少苦,況且她還是貴族出身,比常人遭受的磨難更甚,連起碼的自尊都無法保持。

     “可是那段時間裡,我對母親并沒有什麼特别的感情。

    自然,通常意義上的愛和感激,這些都是有的,你能理解吧。

    在我心目中,母親就像是透明的。

    我真正意識到母親的存在,是在發現她精神已經不正常以後。

    我剛開始讀高中那年,母親發病了,被送進了瘋人院。

    我隻能一邊在慕尼黑一家牛奶店做工,一邊讀書,還要天天去看望母親。

    她早早就會到會客室等我,坐在那裡編織些衣物,或者在紙上畫些怪物似的動物。

    我看到她時,才真正從心裡意識到愛這種感情的本質是什麼。

     “母親編織的東西沒什麼價值,也沒有什麼用處,隻不過是反複機械性的勞作成果,就像一大片蜘蛛網似的。

    她喜歡把自己織的東西給我看,笑着盼望我能誇獎她幾句。

     “我隻能拼命想着誇獎的話語,想讓母親聽了高興。

    我還是個孩子,還想不出那麼多誇獎的話,所以我心裡特别難過,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深刻傷害。

    從那時起我才明白母親對我們的愛有多深,這種感情卻隻能用相反的方式讓我體會到。

    我正是從那一刻才開始知道什麼是愛和悲傷,什麼是心裡的傷痕。

     “這些事情我雖然沒有專門和我妹妹好好談過,但我想她的心情應該和我一樣吧。

    對于我來說,接下來結的那次婚也很欠考慮,給自己平添了不少煩惱。

    我的前妻心裡也曾留有陰影,平日裡要靠酒精的麻醉才能活下去。

    往往右手剛接過幹模特掙來的錢,左手就把它送進酒館買醉。

    我當時還盡量不讓母親知道我前妻的這種壞習氣,母親要看到了會更加生氣。

    她狠狠地罵過我前妻,幾乎是連哭帶喊,但是這麼做,對于改變她的習氣于事無補。

    ” 我住了口,自然地笑出聲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盡量不去看玲王奈有何反應,隻憑感覺知道她還在靜靜地聽我說。

    這些陳年的痛苦回憶就像地層下堆積的高壓瓦斯,深深地郁積在我心裡。

    今天無意中提及過去,就像拔掉心中的栓塞,壓在心裡的話不斷噴出來,想壓也壓不下去。

     “我對潔說,我想問的不是你回答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