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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國傳檄書至。童貫得虜牒,開拆始知為檄書,其言大不遜。是時徽宗正行郊祭,大臣匿邊報不以奏聞,道是恐妨恭謝。

    及恭謝禮畢,方以檄書進呈徽宗。徽宗禦宣和殿,下诏罪己求言。手诏雲:“朕獲承休德,托于士民君王之上,二紀于茲,雖兢業存于中心,而過咎行于天下。蓋以寡昧之資,藉盈成之業,言路壅蔽,導谀日聞,恩悻持權,貪饕得志。搢紳賢能,陷于黨籍;政事興廢,拘于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财,戍役困軍旅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榷已盡,而牟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請谪見,而朕不悟;衆庶怨曠,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應天下方鎮郡縣守令各帥師寡衆,勤王捍邊。能立奇功者,并優加獎異,不限常制。草澤之中,懷抱異才,能為國家建大計,定大業,或出使疆外者,并不次升用;其尤異者,以将相待之。中外臣寮士庶,并許直言極谏,實封投進,雖有失當,亦不加罪。”

    庚申,徽宗内禅,以道君号退居龍德宮。皇太子即皇帝位,立妃朱氏為皇後。遣李邺使虜,告内禅,且講和好。

    斡離不帥兵犯慶源府,其太史奏:“南朝帝星複明。”虜驚欲遁回,郭藥師曰:“南朝未必有備,不如姑行。”斡離不信其言,遂進師攻信德府,執其守臣楊信功。虜酋登門,撫谕居民。

    太學生陳東率太學諸生,伏阙上書,數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李彥、朱勔之非,指為“六賊”,乞誅之以謝天下。

    其書略曰:“臣等聞自古帝王之盛,莫及于堯、舜。堯、舜之盛,莫大于賞善罰惡。堯之時,有八元八凱而未暇用,有四兇而未暇去,堯非不知其可用可去也,意謂我将倦于勤,必以天下授舜,特留以遺之,使大用誅賞,以示天下耳。故傳曰:‘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天下誦之,至今不息。’臣切謂在道君皇帝時,非無賢才如八元八凱而未用者,非無奸臣賊子如四兇而未去者,道君亦非不知之,特留以遺陛下。欲知奸臣賊子如四兇者乎曰蔡京,曰王黼,曰童貫,曰李彥,曰梁師成,曰朱勔是也。臣等謹按蔡京罪惡最大:天資兇悖,首為亂階;陷害忠良,進用儈佞;引置子孫,盡居要途。變亂祖宗法度,竊弄朝廷爵賞。殘暴生民,交結閹官,包藏禍心,比之王莽。

    緣京用事,奸人并進,王黼相繼為相,騁柔曼之容,肆俳優之行;欺君罔上,蠹國害民,無所不至。童貫實因京助,遂握兵權,至為太師封王,貪功冒賞,不寤事機,朔方之兵,遂緻輕舉,敗我國盟,失我鄰好,今日之事,咎将誰執貫之所恃者梁師成,實聯婚姻以相救援。師成外示恭謹,中存險詐;假忠行佞,藉賢濟奸;盜我儒名,高自标榜。李彥根括民田,威震三路,奪民資産,重斂租課,克剝太甚,盜賊四起。曩時清溪之

    寇,實由朱勔父子侵害東南之民,怨結數路,方臘一呼,四境響應,屠割州縣,殺戮吏民,天下騷然,彌年不已,皆朱勔父子所緻。按朱勔父子皆曾犯徒杖脊,始因賄事蔡京,交結閹寺,收買花石進奉之物,其實盡以入己,騷動數路,蔑視官司,僅同奴仆;所貢物色,盡取之民,撤民屋廬,掘民墳冢,幽冥受禍,所在皆然;甚者深山大澤,人迹所不到之地,苟有一花一石,擅作威福,迫脅州縣杖并必取,往往颠踣陷溺以隕其身;東南之民,怨入骨髓,欲食其肉而寝其皮。天下扼腕于此六賊者久矣!誤我國家,離我民心,天下困弊,盜賊競起,夷狄交侵,危我社稷,緻道君皇帝哀痛罪己之诏,播告四方。京等六賊罪狀未白,典刑未正,天下無不歸怨上皇。若不誅此六賊,将何以雪道君皇帝之謗,以解天下之疑哉!況今日之事,蔡京壤亂于前,梁師成陰賊于内,李彥結怨于西北,朱勔結怨于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于二虜。敗祖宗之盟,失中國之信,創開邊隙,使天下勢危如絲發。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願陛下擒此六賊,肆誅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庶幾道君皇帝未為之志,繼成于陛下,豈不偉哉!”書上不報。那時李邦彥未解相印,才出宮門,數萬人攔路伏阙陳言,皆指斥六賊專以淫佚蠱惑徽宗,故宣和數年之間,朝廷蕩無綱紀。劉屏山有詩雲,詩曰: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樊樓乃是豐樂樓之異名,上有禦座,徽宗時與師師宴飲于此,士民皆不敢登樓。及金兵之來,京師競唱小詞,其尾聲雲:“蓬蓬蓬,蓬乍乍,乍蓬蓬,是這蓬蓬乍。”此妖聲也。劉屏山《汴京事紀》有詩雲,詩曰:

    倉皇禁陌夜飛戈,南去人稀北去多。

    自古胡沙埋皓齒,不堪重唱蓬蓬歌。

    是時徽宗追咎蔡京等迎逢谀佞之失,将李明妃廢為庶人;在後流落湖湘間,為商人所得,因自賦詩雲,詩曰:

    辇毂繁華事可傷,師師垂老過湖湘;

    縷衫檀闆無顔色,一曲當年動帝王。

    是年欽宗即皇帝位,改元靖康,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