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拉差車故事

關燈
去。

    海老清在地下蹲着,這些話他全聽見。

    臉紅漲得像霜柿葉一樣,腦子裡嗡嗡直響,他一口氣沒歎出來,一滴淚沒掉出來,像泥胎一樣呆呆地蹲在地上。

     晌午,老伴給他端出一碗綠豆面條,拿了兩個大麥面烙餅。

    他仍然悶着不吭聲。

    老伴說:“你吃吧!你不知道胳膊扭不過大腿?有啥理可說哩!你吃吧,後晌還得上路,我去給你烙點馍做幹糧。

    ”老伴說着進家了,海老清在筐上坐着,仍然沒有吭聲。

     “啤——哞——”那條小牡牛的叫聲,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輕輕地走近小牡牛,用手撫摸着小牡牛的脊背…… 這條牛有四尺四、五寸高,長川身子大項領。

    四條又粗又短的腿,前胸脯足有一尺半寬,能放下個糧食鬥。

    看着它個子這麼大,其實才長一對牙,還不到四歲口。

    兩隻眼睛像銅鈴一樣大,兩隻彎角青裡透亮,特别是那一身黃膘毛色,像綢子一樣光亮,最近才脫罷毛,更顯得滾瓜流油,像泥捏面塑一樣的漂亮精神。

     兩年前,海老清在三關廟廟會上買這條牛時,它還是個牛犢子,當時又瘦又醜好像骨架沒長在一塊,松松垮垮,走起路來晃晃當當。

    老清一到牛市上就注意這個牛犢子,它的前胸脯那麼寬,脖項又那麼長,知道它将來一定是個大胎兒,有力氣,再看看那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也是個好德性兒。

    就是腿短一點,不過牛腿短不算病。

    常言說:買牛要買抓地虎。

    喂上兩年一定能拉張犁獨耙。

     就這樣,海老清賣了一季收的四石糧食,再加上平常的積攢,把這個侉牛犢買回家了。

    為這條牛,他一家人整整吃了一冬紅芋幹。

    牽進村後,街坊們看着它又瘦又醜的樣子,都說海老清這一回失了跟,怎麼把個大鴨子牽回來?可是老清任他們說,隻是笑而不答。

     58 從春天起,春風第一次吹醒了嫩草芽,老清就每天給它割新鮮青草吃。

    夏天,圪巴草、抓地龍、圪針芽都是它的好飼料。

    每天幹活再累,老清總要給它捎回來一筐。

    熱天怕牛上火,自己吃飯做萊都舍不得放鹽,卻總要給牛灑一把。

    每年種半畝黑豆,家裡連發一次豆芽都不叫吃,牛卻每天少不了兩大碗豆料。

     小牡牛就這樣過了兩個春秋。

    經過老清的辛勤照料,小牡牛就像吹糖人吹的那樣,一天一個樣子。

    它每天看見老清,也總要親呢地用奶腔“哞!哞!”地叫兩聲,老清樂得心裡像熨鬥熨了一樣。

    他眼裡的這條牛簡直成了他的大孩子。

    他把一杆白銅水煙袋和銅匠換了一個響銅牛鈴。

    每天夜裡牛吃罷草,倒着沫,牛鈴均勻地叮哨叮哨地響着。

    在老清聽來,這就是最好的音樂c 這條牛去年麥罷才試着搭套,老清還沒敢讓它幹重活。

    王跑說.:“老清叔,它那麼大的個子,怕啥呀?還能累着?”老清說:“個子大、骨頭嫩,不能傷了力。

    ”過罷年,老清才試着叫它拉犁拉耙。

    拉犁時去掉犁面,隻是川川地,拉耙時候,老清人不上耙,在耙上放一筐土,自己在後邊跟着跑。

    直到今年春末,老清去拉了一趟煤,裝了八百斤,看它拉着一路小跑,就像玩兒一樣。

    這時老清才掂量出它的力弋:看來這個侉牛犢子是長成了。

     就在前一個月,海老清一連出了兩次差車。

    去許昌送軍麥那一次,來回八天,路上又遇到連陰天,滿路都是紅膠泥;牛累得把脖項都磨腫了,把個老清心疼得像割破了手指頭。

    好在回來時候是空車,還算沒累下大病。

    如今回來不到五天,叉要出長差了。

    天這麼熱,路那麼遠,老清悶悶地看看自己的牛,牛不懂事地看着他。

    就在這個時候,老清端起自己的一碗綠豆面條,嘩地一下倒在牛槽裡,順手拿起拌草棍,把那碗面拌在青草裡。

     59 屋子裡,老清大娘正和閨女愛愛在烙餅。

    大娘擀着面,愛愛在鏊子裡翻着餅。

    像平常一樣,逢到這種時候,老婆婆便唠叨起來了。

    她說着:“還不如沒有這條牛,有這條牛整天得去支應差事!天熱得像下火一樣,叫個老頭子出長差!他腿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