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書》與《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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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詩〔23〕曰: “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尚書大傳》〔24〕又載其《卿雲歌》雲:“卿雲爛兮,乣缦缦兮,日月光華,旦複旦兮!”辭僅達意,頗有古風,而漢魏始傳,殆亦後人拟作。

    其可征信者,乃在《尚書》《臯陶谟》,(僞孔傳《尚書》分之為《益稷》)曰: “……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時惟幾。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揚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赓載歌曰: 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堕哉!帝曰:俞,往,欽哉!” 以體式言,至為單簡,去其助字,實止三言,與後之“湯之《盤銘》〔25〕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同式;又雖亦偶字履韻,而樸陋無華,殊無以勝于記事。

    然此特君臣相勗,冀各慎其法憲,敬其職事而已,長言詠歎,故命曰歌,固非詩人之作也。

     自商至周,詩乃圓備,存于今者三百五篇,稱為《詩經》。

    其先雖遭秦火,而人所諷誦,不獨在竹帛,故最完。

    司馬遷〔26〕始以為“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後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

    ” 然唐孔穎達已疑其言;宋鄭樵則謂詩皆商周人作,孔子得于魯太師,編而錄之。

    朱熹于詩,其意常與鄭樵合,亦曰:“人言夫子删詩,看來隻是采得許多詩,夫子不曾删去,隻是刊定而已。

    ”〔27〕《書》有六體,《詩》則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風雅頌以性質言:風者,闾巷之情詩;雅者,朝廷之樂歌;頌者,宗廟之樂歌也。

    是為《詩》之三經。

    賦比興以體制言:賦者直抒其情;比者借物言志;興者托物興辭也。

    是為《詩》之三緯。

    風以《關睢》始,雅有大小,小雅以《鹿鳴》始,大雅以《文王》始;頌以《清廟》始;是為四始。

    漢時,說《詩》者衆,魯有申培,齊有轅固,燕有韓嬰,〔28〕皆嘗列于學官,而其書今并亡。

    存者獨有趙人毛苌詩傳,其學自謂傳自子夏;河間獻王尤好之。

    〔29〕其詩每篇皆有序,鄭玄以為首篇大序即子夏作,後之小序則子夏毛公合作也。

    〔30〕而韓愈則雲,“子夏不序詩。

    ”〔31〕朱熹解詩,亦但信詩不信序。

    〔32〕然據範晔說,則實後漢衛宏之所為爾。

    〔33〕毛氏《詩序》既不可信,三家《詩》又失傳,作詩本義遂難通曉。

    而《詩》之篇目次第,又不甚以時代為先後,故後來異說滋多。

    明何楷作《毛詩世本古義》〔34〕,乃以詩編年,謂上起于夏少康時(《公劉》,《七月》等)而訖于周敬王之世(《下泉》),雖與孟子知人論世〔35〕之說合,然亦非必其本義矣。

    要之《商頌》〔36〕五篇,事迹分明,詞亦诘屈,與《尚書》近似,用以上續舜臯陶之歌,或非誣欤?今錄其《玄鳥》一篇;《毛詩》序曰:祀高宗也。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後,奄有九有。

    商之先後,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

    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旗十乘,大糦是承。

    邦畿千裡,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

     來假祁祁,景員維河,殷受命鹹宜,百祿是何。

    ” 至于二《雅》,則或美或刺,較足見作者之情,非如《頌》詩,大率歎美。

    如《小雅》《采薇》,言征人遠戍,雖勞而不敢息雲: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遍啟居,亸狁之故。

    ……彼爾維何? 維常之華。

    彼路斯何?君子之車。

    戎車既駕,四牡業業; 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此蓋所謂怨诽而不亂,溫柔敦厚之言矣。

    〔37〕然亦有甚激切者,如《大雅》《瞻卬》: “瞻卬昊天,則不我惠,孔填不甯,降此大厲。

    邦靡有定,士民其瘵。

    蟊賊蟊疾,靡有夷屆;罪罟不收,靡有夷廖!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複奪之。

    此宜無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複說之!哲夫成城,哲婦傾城。

    ……觱沸檻泉,維其深矣;心之憂矣,甯自今矣。

    不自我先,不自我後。

    藐藐昊天,無不克鞏;無忝皇祖,式救爾後!” 《國風》之詞,乃較平易,發抒情性,亦更分明。

    如: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