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關燈
“那個——”千曉這樣說着,戰戰兢兢地對菓說,“如果搞錯了,可請您原諒啊。

    ” “你說什麼?” 菓對這個叫匠千曉的年輕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讓人捉摸不透。

    如果是和他單獨見面,可能會馬上認為,他是個不怎麼起眼的男生吧。

     元旦的早上,六點。

    菓發現,兩年沒見的高濑千帆,帶着一個男人來找自己,這件事本身,就讓菓相當意外。

     “您是獨生子吧?” 雖然搞不清楚對方想說什麼,不過還是被他說對了,菓點了點頭。

    “沒錯,然後呢?” “不過,我猜,您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兄弟呢?” “什麼?” “可能是因為生病什麼的,在您出生前就死了吧,那位兄弟——” 菓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移開視線。

    一臉疑惑地望着千帆。

    千帆則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看起來,千帆已經學會了成熟的接人待物的方式。

    菓不禁感到,這兩年來歲月對她的影響。

     “沒錯,”菓向着年輕男人的方向說道,“但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這件事,我可是沒對砦木,或者警察局裡的其他人說過。

    不,應該不可能。

    我沒有對别人說過,就連我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

    除了我和我父母,沒人知道我哥哥的事。

    可是我的父母已經去世了。

    你到底是怎麼——” 這樣說着的菓,突然毫無緣由地想到,這個青年,該不會是有什麼讀心術一類的超能力吧。

    如果和他單獨見面的話,菓應該會更冷靜地做出判斷。

    可是,因為是高濑千帆帶來的男人,反而讓他如同被催眠了一樣,有種微妙的錯亂感。

     “我是說,為什麼你會知道這種事?” “不,我不知道。

    隻不過是覺得有這種可能而已。

    ” “為什麼這麼想呢?” “是因為您的名字。

    ” “名字?” “您的名字寫成‘正子’,讀作‘Tadashi’,不過其他不知道的人,都會讀成‘Masako’吧。

    這多半,正是菓先生父母的願望吧——我是這麼想的。

    ” 原來如此——菓在心裡佩服地想道。

    他感歎的并不是千曉的洞察力,而是現在仍然有能用這種方式看待事物的年輕人。

     “這位兄長,在您出生前,恐怕是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剛才我說了,可能是患上了什麼病吧。

    而您的父母很自然地希望,接下來的二兒子,能夠長命百歲,所以取了女孩也能用的名字。

    ” “沒錯。

    我們家是務農的。

    可是,卻有個世代男孩都短命的‘傳統’。

    所以,在我哥哥去世時,父母都希望能再生個女孩。

    可是,我生了下來,父母希望至少在名字方面能下點工夫——不,等等。

    你怎麼知道我是獨子的?按照這個理論,我可能沒有兄弟,卻可能有姐妹啊。

    ” “您之前曾經對高千說過,想要多生幾個孩子,理由就是,覺得獨子不好。

    我想,這話多半是您的親身體驗。

    隻不過是瞎猜而已。

    ” 天生多疑的菓,聽到對方說隻是瞎猜,反而開始覺得裡面是否另有隐情。

     “您小的時候,曾經因為父母給您取了女生的名字,而感到無法理解,甚至還認真地記恨過父母。

    再加上是獨子,父母一定對您過分保護,幹涉過多。

    您有過這樣的經驗吧。

    ” “說得就好像,”菓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道此時用“愉快”二字來形容他的心情是否恰當,不過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你好像親眼所見一樣。

    ” “直到自己當了父親,才體會到當時父母的心情吧。

    ” “算是吧。

    世界上沒有不為孩子着想的父母,這就是真理。

    可是對于孩子來說,這卻可能變成負擔。

    要理解父母,隻有等到自己也變成父母的時候——這也是真理。

    ” “嗯,沒錯。

    我還沒到變成父母的時候。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是無法把親子關系這種東西客觀地相對化。

    我總是把自己當成——因為父母的獨裁下而被客體化的‘被害者’。

    可是,世界是流動的。

    沒有人會永遠處于‘被害者’的立場。

    自己總有一天也會成為‘加害者’。

    能讓人領悟到這一點的,也就是立場的改變——也就是變成父母。

    ” “雖然是個人用語,不過對于你的‘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說法,我還是有些抵觸啊。

    ” “我隻不過是把這種關系單純化而已。

    我想說的,并不是實際意義上的親子關系,而是更一般意義上的人際關系。

    ” 千帆感到,千曉此時并不是在對菓說,而是在對自己說這一番話。

     “在與别人相處時,我們總是會把自己置于‘被害者’的位置。

    可是有時,我們也會成為‘加害者’,或者有成為‘加害者’的可能性,但是關于這一點,我們卻通常不會注意到。

    哪怕是注意到了,也無法接受和承認這一點。

    ” 利用自己的政治能力,在一連串事件中讓媒體隐去受害者的名字,父親的這些想法,也正是如此吧。

    對于父親來說,一定是不想讓女兒畢業的學校名譽蒙灰,才這樣處理的。

    但是,從結果上來看,卻助長了兇手的誤解,招緻了更多無意義的殺戮。

    也就是說,父親也許認為自己是“被害者”,但其實,卻也是“加害者”吧。

     不,此時千帆已經沒有了再想要責怪父親的念頭。

    她知道,自己也無法逃避這種自我欺騙。

     千帆總是認為,自己是父親獨裁的“被害者”。

    這一點是沒有錯。

    但是,她忘記了一點。

    那就是千曉所指出的——人際關系是具有流動性的。

    在這個現實的基礎上,“被害者”很容易變成“加害者”。

    當人類意識到自己是“被害者”的同時,實際上已經變成了“加害者”。

    因為他們産生了錯覺,認為可以利用自己是“被害者”的立場,将一切錯誤的行為正當化,并用此立場當作自己的免罪符。

     一直到最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