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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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吹風機。

    如果您需要……” 我緊張地看着管道工,不知道他會如何回應。

    我不想吹幹頭發,但我也不想拒絕任何人的好意。

     “我們正在吹呢,”管道工說着,指指他的車,“看到沒?我們把所有車窗都搖下來了,挂一擋,慢慢地開。

    現在那麼熱,用不了一會兒,她的頭發就幹得透透的了。

    ” 雜貨店老闆看了看那輛車。

    他手裡有幾個硬币。

    他攥緊拳頭又攤開,重複了好幾次後,才重新看向我們,把零錢找給管道工。

     “謝謝。

    ”出門時,我說。

     看起來,因為我的态度,雜貨店老闆對我們将信将疑,盡管他正向冰箱走去,但仍時不時回頭看我們。

    我們出了門,管道工遞給我一支煙,我對他說已經戒了,靠在車旁等着他。

    他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朝上吐着煙圈,就像我妹妹常做的那樣。

    我想,這可是個好兆頭,說明一切又回到了正軌,我們能夠撿起剛才在雜貨店被打斷的話頭,重新開始。

     “我們該買點兒什麼,”我突然開口說,“給您妻子。

    買點兒她喜歡的東西,這樣您就能證明不是故意要遲到的了。

    ” “故意?” “買點兒花,或者甜點。

    您看,那邊街角就有一家店。

    我們走過去吧?” 他點點頭,鎖上車門。

    車窗仍然開着,維持着我們剛開始兜風的樣子。

    這很好,我對自己說。

    我們朝着街角走去。

    頭幾步我們走得很亂。

    他沿人行道的邊緣走着,走得亂七八糟的,雙腿互相絆了好幾次,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笨拙感到驚奇。

    他還沒找到合适的步子,我對自己說,需要保持耐心。

    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免得他不自在。

    我看了看天空,看了看紅綠燈,我轉過身,看看我們現在離他的車有多遠。

    我向他走了幾步,好維持一個能夠交流的距離。

    我放慢了腳步,想看看這樣會不會有幫助,但我們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了,他走到了我前面,隻好停下來等我。

    他有些懊惱地轉過身來等着我。

    等到我們再次并排前進的時候,我們的腳步短暫地維持了一緻,但節奏很快又亂了。

    于是我停下了腳步。

     “這樣不行。

    ”我說。

     他又走了幾步,不知所措地繞着我兜着圈子,看着我們的腳。

     “我們回去吧,”他說,“我們可以繼續開車走。

    ” 一列地鐵從我們腳下經過,街道都搖晃起來,一陣熱風從地面上的出風口朝我們吹來。

    我搖了搖頭。

    在我們身後,雜貨店老闆探出頭來看着我們。

    我們已經偏離正确的方向了,我心想,一切原本是那樣的順利。

    他憂郁地笑了笑。

    我縮了縮身子,覺得雙手和脖子都僵了。

     “這不是遊戲。

    ”我說。

     “您說什麼?” “這很嚴肅。

    ” 他沉默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說: “抱歉,但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 我們失去它了,我想,它消失了。

    他看着我,眼中隐約閃爍着光芒。

    有那麼一刻,我和管道工四目相對,看起來他似乎明白了。

     “您想和我說說您妹妹的事兒嗎?” 我搖搖頭。

     “需要我送您回家嗎?” “有八個街區的路,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您可以打個電話給您妻子,這會兒您可能願意打給她了。

    ”我摘下幾朵花,是三朵從一棟大樓的鐵栅欄裡爬出來的花,它們向上爬着,爬了好幾米。

    “拿着。

    您一到家,就把花送給她。

    ” 他拿着那幾朵花,目光依然沒從我身上移開。

     “祝您好運。

    ”我想起了他在電梯裡說的話,便對他說。

    然後我轉身離開了。

     經過他的車時,我從後窗取出了我的浴巾。

    我穿過馬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待紅綠燈時,我像服務員一樣把浴巾搭在手臂上。

    我盯着自己的雙腳,自己的鞋,專注于自己走路的節奏。

    我深深地吸氣,長長地吐氣,感受着自己呼吸的聲音和強度。

    這是我走路的方式。

    我想。

    這是我的家。

    這是大門的鑰匙。

    這是電梯的按鈕,能送我去我住的樓層。

    電梯門關上了。

    再次打開時,走廊裡的日光燈又一下亮起來。

    我站在家門口,重新用浴巾把頭發裹上。

    門沒有鎖。

    我慢慢地推開門。

    家裡的一切,起居室和廚房的一切,依然如故,令人毛骨悚然。

    毛毯還在扶手椅下,茶杯還在茶幾上,煙灰缸裡的煙蒂也還在那兒。

    還有家具。

    所有家具都在它們該在的地方,裡面的東西也都在,和我記憶裡的分毫不差。

    他還坐在桌邊,等待着。

    現在,他把埋在交叉的雙臂中的頭擡了起來,看着我。

    我出去了一會兒,我心想。

    我知道現在該輪到我說話了,但是,如果他問我,這就是我能給他的所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