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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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那個女的對屋中的老婦人說。

     莫大年心中一動,從樹根下爬到北牆,把耳朵貼在地上聽:牆外咚咚的腳步是往西去了。

    他又聽了聽院中,兩個婦人還一答一和的說話。

    他爬到門洞,一團毛似的滾出去。

    出了街門,他的心房咚的一聲落下去,他喜歡的瘋了似的往東跑去。

    一氣跑到了北新橋。

    隻有一輛洋車在路旁放着。

    “洋車!交道口!” “四毛錢!先生!” “拉過來!” ………… 他藏在一家鋪戶的檐下,兩眼不錯眼珠的看着十字道口的那盞煤氣燈。

     從北來了一個人,借着煤氣燈的光兒,連衣裳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錯,是他!” 初四早晨,李順剛起來打掃門外,莫大年步下走着滿頭是汗進了巷口。

     “新喜!莫先生!怎麼這麼早就起來啦?”李順問。

    “趙先生在不在?新喜!李順!” “還睡着呢!” “來,李順!把這塊錢拿去,給你媳婦買枝紅石榴花戴!”莫大年從夜裡發現秘密之後,看見誰都似乎值得賞一塊錢,見着李順才現諸實行。

     “那有這麼辦的,先生!”李順說着把錢接過來,在手心中颠了颠,藏在衣袋中的深處。

    “謝謝先生!給先生拜年了,這是怎會說的,真是!” “莫先生!新喜!這裡給先生拜拜年!”賣白薯的春二,挑着一擔子大山裡紅糖葫蘆,和一些小風筝之類(新年暫時改行),往城外去趕廟會。

     “新喜!春二!糖葫蘆作的好哇!” “來!孝敬先生一串!真正十三陵大山裡紅,不屈心!”春二選了一串糖葫蘆,作了一個揖,又請了一個安,遞給莫大年。

    可是李順慌忙的接過去了。

     “春二,給你這四毛錢!” “嘿!我的先生!财神爺!就盼你娶個順心的,漂漂亮亮的财神奶奶!” ………… “哇啦——噗,哇啦,哇啦,波,噗!”金銮殿中翻江倒海似的漱起口來。

     “老趙!新喜!新喜!”莫大年走過第三号來。

    “哇老,噗莫!新——噗!” “新年過的怎樣?”莫大年進了第三号。

    趙子曰的嘴唇四圍畫着一個白圈——牙粉——,好象剛和磨房的磨官兒親了個嘴似的。

     “别題!要悶死!你們有家有廟的全去享福,誰管我這無主的孤魂!”趙子曰的漱口已告一段落,開始張牙舞爪的洗臉。

    “歐陽呢?”莫大年低聲的問。

     “大概還睡呢!” “今天咱們逛逛去,好不好?行不行?”莫大年唯恐趙子曰說道“不行,”站在他背後重了三四遍:“行不行?”為是叫趙子曰明白這個請求是隻準贊成而不得駁回的。

    “上那兒?” “随你!除了遊逛之外,還有秘密要告訴你!”“上白雲觀?” “好!快着!說走就走,别等起風!”莫大年催着趙子曰快走,隻恐歐陽天風起來,打破他的計劃。

     是被新年的寂苦折磨的,一心盼有個朋友來,不敢冷淡莫大年。

    忙着七手八腳的擦臉,穿衣裳,戴帽子。

    打扮停妥,對着鏡子照了照,左耳上還挂着一團白胰子沫。

     人們由心裡覺得暖和了,其實天氣還是很冷。

    尤其是逛廟會的人們,步行的,坐車的,全帶着一團輕快的精神。

    平則門外的黃沙土路上,騎着小驢的村女們,裹着綢緞的城裡頭的小姐太太們,都笑吟吟到白雲古寺去擠那麼一回。

     “吃喝玩逛”是新春的生命享受。

    所謂“逛”者就是“擠”,擠得出了一身汗,“逛”之目的達矣。

     淺藍的山色,翠屏似的在西邊擺着。

    古墓上的老松奇曲古怪的探出蒼綠的枝兒,有的枝頭上挂着個撕破的小紅風筝,好似老太太戴着小紅絹花那麼樸美。

    路上沙沙的蹄聲和叮叮的鈴響,小驢兒們象随走随作詩似的那麼有音有韻的。

    ……然而這些個美景都不在“逛”的範圍以内。

     茶棚裡的嬌美的太太們,豆汁攤上的紅襖綠褲的村女們,廟門外的賭糖的,押洋煙的,廟内橋翅下坐着的隻顧銅子不怕挨打的老道士……這些個才是值得一看的。

     白雲觀有白雲觀的曆史與特色,大鐘寺有大鐘寺的古迹和奇趣。

    可是逛的人們永遠是喝豆汁,賭糖,押洋煙。

    大鐘寺和白雲觀的熱鬧與擁擠是逛的目的,什麼古迹不古迹的倒不成問題。

    白雲觀的茶棚裡和海王村的一樣喊着:“這邊您哪!高飕眼亮,得瞧得看!”瞧什麼?看什麼?這個問題要這樣證明:設若有一家茶棚的茶役這樣喊:“這邊得看西山!這邊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