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平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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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地理解了房子裡頭有什麼。

    他把鑰匙留在以後最愛用的桌子上,走進廁所,脫掉全部衣服,由各個角度看鏡中的身體,雙手細膩地摸它,随後跨過滿地衣物來到卧室,取出睡衣穿上,平躺在床上,手在胸口對稱地擺好,接下來他閉住眼睛,知道天亮之後該去哪裡該做什麼。

     R被投放的同時,另一條街道上,某段地鐵站台上,某間嘔吐物和尿液濺得四處都是的酒吧廁所裡,也冒出來一兩個平均體。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們像R一樣瞬間理解了現實,走進自然人中間;也像R一樣,被投放到位時,配套的生活,家、學校、公司,已經按照藍圖,也稱背景卡同步安排好了。

     R對被投放前也有少許記憶,那算他的生命初期,他曾經無意中聽到一段對話。

    地點是在一個大房間。

    當時R赤身裸體,浸泡在充滿液體的伏特加似的大瓶子中,眼睛偶爾睜開一條細縫,周圍全是大瓶子,每個裡面裝着一個待成熟的平均體,瓶子多到難以計算。

    R不清楚自己花了多長時間成熟,但發覺意識漸漸清晰,有時感覺到有人在瓶子間走動,調節儀器,記錄數據。

    有一次,R聽見了說話聲就自覺閉上眼睛,兩名技術人員邊談論“他們”,邊從前面一排瓶子之前經過。

    “他們”,不是R這種他們,也不是說話者的那種他們,指的無疑是世界的掌權者,他們正動用權力,還有以權力換來的金錢和科技力量,對當今世界的細節進行修正。

     “技術上既然能做到,為什麼不幹脆重造一個世界,那更符合他們的要求。

    ”一個技術人員說。

     “我們好像讨論過這個問題。

    ”另一個更沉穩的聲音說。

     “那可能因為我隻是一名小小的爪牙,不能總是記住頭腦的意志。

    ”第一個說。

     “打個比方!”另一個說,“假如你有一條巨型郵輪,一開始你也覺得它大,後來你嫌棄它了,這時候不是扔了它,更好的辦法是把它開進船塢,切成兩半,把兩半船往兩頭拉開,中間填進一截新做好的船體,再把新的舊的焊到一起,你就得到了一條巨巨型郵輪。

    你把它開出船塢,開進大海,大海也就是我們的時代。

    就是這麼個思路。

    因為弄一條全新的,造價更高,因為舊的全扔了不劃算。

    ” “好的,我要記起來,是這麼回事。

    ”第一個謙虛地說。

     “補好的船,新世界,未來。

    ”另一個說。

     R悄悄擡起眼簾,視野裡有數具身體,是他的同類,都漂浮在瓶中的液體裡,兩件實驗室白外套從一個個瓶身玻璃上映過去,那兩人慢慢走出了房間。

     不過這是簡單化的比喻,世界并非隻被切開一次,拼入一大塊假體;現有技術做得到在任意地方切開一道口子,擠入一個生活單元,R這種平均體就被裝在裡面投放到世界上。

     和初代平均體不同,他們不再被動地“體現平均”,而是發揮類似調節器、校準器的作用,将周圍的自然人“調整到平均”。

    具體來說,在某區域投放一定數量的平均體,可以引導自然人的思想和行為向着設定好的值靠攏,人們被校準了差異,就能加速推動某個事件成為現實,或者相反,延遲此事的到來——此事可以是選舉、革命、世界大戰或者太空計劃。

     每個自然人都感覺到了,世界在特殊力量的牽引下脫離了自然發展的軌迹。

    對于R這代平均體,自然人幾乎不公開讨論,但随着平均體專利權從最早的科技公司易手,初代平均體被大量銷毀,又聽到了一些似乎洩密自實驗室的消息,再加上直覺,人們根據這些找出了頭緒。

     自然人開始動手剔除平均體,有人自己動手,有人雇兇行刺。

    R受到同事的懷疑、連續接到恐吓電話、被人跟蹤,他在覺醒之夜曾經純真地睜開雙眼迎接一切,自以為屬于它們,那種心情永遠過去了。

    現在他感到刀鋒迫近。

     下次不會再有今晚的好運了。

    他想。

     要幾個人去倉庫,領導突然吩咐道,并點名R去。

     今天不是盤庫日,不過有時公司在連續幾個大單出庫入庫之後,會額外啟動一次清點工作。

    今天算是這種情況嗎?R把疑問的目光轉向領導,領導的眼睛慌忙轉到幾份文件上,雙手整理它們疊放的次序。

    R站起來,把椅子推到辦公桌底下,将椅背上的外套攬在胳膊中。

    “那麼,我先走了。

    ”他說。

    領導嗯嗯了兩聲,還在弄文件,把中間的抽出來放到上面,手指以眼睛配合不了的速度翻紙張。

    R對那個向來和善的人看了最後一眼。

     倉庫不和辦公室在一起,租在遙遠因此便宜的地方。

    R坐上了别人的車,同坐在後排的是地鐵上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同事。

    開車的人,R稍後認出來,是那天早上和同事說話的另一個同事,這人的特點是大個子,腦袋高挑在駕駛座位上,經常性地在後視鏡裡瞟一眼R。

     剛才他們三人從辦公大廳三個點同時站起來,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