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的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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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第二鋼琴協奏曲,但還是一頭霧水。

    到了晚上,我決定暫時停止思考這個問題,等明天再說。

    或許睡一晚上就可以想出好主意,而且明天可以進行新的調研。

     結果證明是我太天真了。

    第二天,形勢轉向了不好的方面。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就陰沉沉的,雲層很厚。

    據天氣預報稱,關東南部地區的局部會有暴雨。

    我又一次拜訪了名單上列出的四個地址。

    這次帶的便利店的禮物降了一個檔次。

    每次都帶甜點,有點太奢侈了。

     南池袋步行天橋下的阿元,鬼子母神參道的阿駿,池袋大橋下的阿E,鐵路橋下的Jamo,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跟我講話。

    連一句打招呼的話都不願說。

    他們甚至不願從硬紙闆屋露個臉。

    我惟一的安慰是Jamo的房子修好了。

    好像用一天的時間就能很快搭建好簡陋的房子。

    如果沒有建築基本法的話,人類可以多麼自由自在地居住呀。

     我走了半天,腿都快累斷了,但依然沒有什麼收獲。

    我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頂着暴雨回到了店裡。

    在暴雨天,我雖然打着傘,牛仔褲也被淋濕了。

    沒有成果的勞動讓人身心都很疲憊。

    那天就連古爾德演奏的勃拉姆斯的名曲,我也沒有聽進去。

     那麼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麻煩終結者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困難。

     雖然這麼說,但我現在除了這份名單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依靠。

    于是第三天、第四天我也隻能傻瓜一樣繼續拜訪流浪漢。

    不管是什麼人,每天都見面的話,漸漸就會有親密感。

    俗話說,讓人開口說話,比起北風,太陽公公會更有效果。

     到了這個時候,我開始覺得去便利店買飯團都是件麻煩事。

    于是我就把水果店賣剩下的進口葡萄和西瓜的四分之一帶了過去。

    一連幾天還是沒有人搭理我,到了第五天,終于有一個人肯開口跟我講話了,他就是住在人行天橋樓梯下面的阿元。

     我們一邊眺望夕陽照射下的明治通對面的高層大樓,一邊坐在地上吃西瓜,并把瓜子吐到塑料袋裡。

    如果把這周圍弄髒,周圍的居民會向政府通報,這樣的話,就連這個地方也住不下去了,因此清潔第一。

     “喂,阿誠,你辦完這件事之後,就不會來這裡了吧?” 或許。

    但我現在還在調查中,所以不能這麼說。

     “不會的,我會偶爾來露個臉。

    ” 阿元捋了捋半白的胡子,瞅了我一眼。

    他好像什麼都看明白了。

     “這樣的生活讓人感覺最痛苦的是什麼?你知道嗎?阿誠。

    ” 冬天的嚴寒、夏天的酷暑、弄到一日三餐,我的腦子裡隻能想出最一般的答案。

     “不知道。

    ” 阿元好像要吐露心聲似的笑着說道:“最痛苦的是每天都是孤身一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下雨的時候,說聲‘哇,下雨了’。

    天熱的時候,說聲‘今天也很熱呀’。

    像這樣簡單的會話,都沒有可以說的人。

    這裡與公園不同,這裡沒有其他的夥伴。

    ” 孤身一人,在這個城市裡作為流浪漢生存着。

    他們一定是因為什麼事情,不得已才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代價是巨大的。

    雖然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擠滿了人,但自己卻像不存在的透明人似的,跟任何人都說不上一句話。

     “那是比較痛苦呢。

    ” “阿誠是為了調研,所以才會每天來看我們。

    但即使這樣,我也覺得很開心。

    不過我不打算跟你說失業證件的事,因為我還想在這條街上繼續住一段時間呢。

    ” 阿元說完又豪爽地笑了起來,然後大口咬着依然冰涼的西瓜。

    我也笑了笑,大口吃着快要過季的水果。

    原來和别人一起吃西瓜是這麼令人開心的事呀。

    這份開心不會因為是在人行天橋下吃,或是和流浪漢一起吃而改變。

     但是,就連這種小小的樂趣,那些家夥也不會放過。

     這是我的失誤。

     第二天,我看店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洋介打來的。

     “喂,我是阿誠。

    我這邊沒有要向你彙報的新進展。

    你那邊有關于失業證件的最新消息嗎?” 一般當自己這邊沒有材料的時候,人就會變得有攻擊性。

    紐帶協會代表的回話聲很急切。

     “先不說這些。

    阿元被襲擊了,好像左手臂骨折了。

    ” 我把手中的雞毛撣子一扔,捂住手機的話筒,朝在二樓的老媽喊道:“我有點急事,看店的事就交給老媽了。

    ” 從樓上傳來了老媽的怒吼聲,我沒有理睬她,直接跑了出去。

    我一邊跑向西一番街的人行道,一邊向洋介問道:“阿元他現在在哪兒?” “池袋醫院。

    我們的工作人員把他送到醫院了。

    誠先生能不能馬上來一下?” “嗯,我已經在往那邊跑了。

    ” 池袋醫院位于東口,是坐落于首都高速路邊的一所中型規模的綜合醫院。

     “我現在也馬上去那邊,我們在病房裡碰面吧。

    ” “知道了。

    ” 我一邊跑,一邊挂了電話。

    跑過池袋東西口之間的通道,然後穿過三越百貨旁邊的小路,雖然是白天,這條路還是有點陰暗,我用了不到五分鐘就到了醫院。

    我的腿腳還沒有變得不靈活。

    再怎麼說,像我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襲擊的人,逃跑的速度還是很重要的。

     阿元的病房是個四人間,進去之後右側的病床是他的。

    胡須斑白的流浪漢坐在床上,臉上還留着被打過的痕迹,一隻眼睛的眼白由于内出血變得紅紅的,有點渾濁。

    他的左臂纏着繃帶,用三角巾吊在脖子上。

    阿元看到我,說道:“我被他們教訓了一頓。

    好像有人看到我和阿誠聊天,然後向那些家夥告了密。

    ” 我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三人組的臉。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站在床的一角。

     “原來如此,不好意思,因為我,害得你變成這樣。

    ” 阿元搖搖頭。

     “沒有,不是你的錯。

    主要是因為我太膽小了。

    那些家夥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 流浪漢的眼睛變得堅毅,閃着亮光。

    那些家夥把手伸向了不應該伸手的一類人。

    有些人在暴力面前選擇沉默,而有些人則選擇反抗。

    人類的骨氣是不可小瞧的。

     “喂,阿誠。

    我要把我們這個世界的醜事全都告訴你。

    ” 我回答說等一下,洋介代表馬上就要過來了,在這個僅有四張床的病房,長時間聊天好像有點困難。

     十五分鐘後,我們來到醫院的屋頂上,床單和毛巾在這裡簌簌飄動。

    白色的布沐浴着秋天透明的陽光,閃閃發光地随風飄揚。

    我們坐在殘留着雨後痕迹的水泥地上,洋介和我在阿元的正對面。

    阿元把背倚在鐵絲網上,看起來很痛苦。

    但是,鬥志滿滿的流浪漢聲音洪亮。

     “這次事件的幕後與正規的建築公司有關——坐落在池袋本町的城用建設,你們聽過這個名字嗎?他們在承包明治通的地鐵工程時,雇用了很多按天結算工資的零工。

    ” 我一邊做筆記,一邊回複道:“沒聽過,是一家很大的公司嗎?” “倒也不是很大,員工大約有十人左右吧。

    這個公司的社長,一個叫奧村的家夥,是幕後的操縱者。

    公共事業減少後,業務就接不上了。

    這時就想到了……” 洋介插嘴道:“失業證件的失業保險金欺詐。

    ” 阿元用鼻子哼了一聲。

     “是啊。

    那原本是山谷[是日本按天結算的零工聚集的地方,有很多簡易住宿的設施。

    ]等地的黑社會維持生計的一種手段。

    奧村先從那邊帶回來三人組。

    那三個人成了黑社會的手下,出賣自己的夥伴。

    他們現在用同一種惡毒的手段,從池袋的夥伴那裡搶走了失業證件。

    ” 最後缺失的一角原來是建築公司。

    我潦草地做了筆記,說道:“但是,失業證件是僅次于生命的重要物品吧。

    他們怎麼能收集到幾十冊呢?” 阿元用另一隻沒有骨折的右手做了一個OK的暗号。

     “用錢呀,這還用說嗎?” 我把錢也寫到筆記中。

    感覺自始至終都在寫錢的故事。

     “那三個人剛開始裝作是大家的朋友,幫助、照顧其他人。

    流浪漢的生活中時常會發生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急需用錢,比如生病或失去工作的時候。

    他們會借給遇到困難的人兩三千日元的小錢,并告訴他們什麼時候還都無所謂。

    ” 剩下的事大緻能想像出來了。

    在池袋,從灰色到全黑的高利貸者多如山。

     “人類是很脆弱的,有便宜都想占。

    借上兩三次,欠款就增多了。

    在很短的時間内,欠款就增加到了幾萬日元的大筆金額。

    雖然對于一般的勞動者來說,這并不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但對于流浪漢來說卻是不小的金額。

    ” 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有動歪腦筋的壞人。

     “然後突然有一天,他們開始要你們還錢了。

    ”我說道。

     阿元點了點頭。

    “是的,而且利息還是每周一成。

    ” 利息有的是十天一成,有的是每周一成。

    欠款像滾雪球似的不斷增加,很快就會增長到一個還不起的金額。

    雖然我終于明白了這其中的玄機,但并不覺得興奮。

     “然後他們就沒收了借他們錢的那些人的失業證件。

    對于奧村和三人組來說,這可是想造多少錢就能造多少錢的魔法證件。

    ” “是的。

    城用建設捏造虛構的工作,假裝流浪漢幹了一天的活,然後把印花紙貼在證件上。

    兩個月之後就可以拿到一大筆失業保險費,相當于印花保險費的幾十倍。

    而且,他們會讓本人去公共職業安定所領取費用,然後當場收回錢,僅給流浪漢兩三張千元紙币作為跑腿費,這樣就完成了他們的陰謀。

    ” 我合上筆記本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簡單。

    阿元,你去警察局把這些話告訴警察,就可以懲治城用建設和三人組。

    失業保險的欺詐,如果是惡性的話也會判刑的。

    這樣,這條街上的流浪漢又可以恢複平靜的生活了。

    ” 聽我說完之後,阿元和洋介的臉都陰了下來。

    然而秋天的天空仍是萬裡無雲。

     “阿誠還是沒明白我們的處境。

    遵紀守法的市民或許不害怕警察,但我們不一樣。

    我們中間或許還有一些人是通緝犯,所以任何人都不想與警察有任何瓜葛。

    而且,這次的事件,僅從形式上來看,我們也是失業保險欺詐的幫兇。

    所以我也不能向警察說些什麼。

    ”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凝視着白色的床單組成的牆壁。

    僅憑一塊布就可以遮住對面,使我們看不到對面的世界,就像我們生存的社會。

    洋介說道:“我擔心事件解決之後的事。

    或許政府機關和警察會齊心協力共同推進街道的規範化。

    這樣的話,這條街上的流浪漢一定會生活得更加痛苦。

    ” 在陽光的照射下,醫院的屋頂變得很暖和,我躺在上面。

    天空很藍,很高。

    到了秋天,好像天空的透明度增加了。

    從那上邊俯視的話,是不是在空氣底層生存的人類,無論是流浪漢還是其他人,看起來都像塵埃似的呢?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不讓警察和政府機關介入,僅憑我們的力量能解決這個問題嗎?那些家夥的行為很明顯是犯罪呀。

    ” 洋介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悲傷:“我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所以才苦惱呀。

    誠先生,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為什麼世上的小鬼無計可施時,總是喜歡把所有的問題丢給我呢?我感覺非常的不公平。

    但我有個怪癖,就是不會扔下不管。

    雖然頭腦中沒有半點主意,但我還是拍着胸脯說:“明白了。

    我會想辦法的。

    ” 一戴高帽就忘乎所以的人是無藥可救的,傻瓜從來不會吸取教訓。

    這樣一個性格好、對音樂有興趣的知性男生卻不受女生歡迎。

    唉,我差不多應該從主角的寶座上退下來了。

     當場解散後,我決定回到店裡。

     我感覺這件事真的令人火冒三丈。

    為什麼受害人要縮手縮腳的,而做壞事的人卻優哉遊哉地過着生活呢。

    就這樣回西一番街感覺很不甘心,因此我決定去參觀一下城用建設。

    我知道它的地點——池袋本町,位于川越街道北邊安靜的文教地區。

    豐島學院、東京交通短大、昭和鐵道高校都聚集在這裡。

     我很快就找到了城用建設的樓房。

    它的周圍是普通的公寓和獨院,不知為什麼會在這裡建一棟全白的樓房。

    正面玄關處并排聳立着四根沒有品位的圓柱,很像希臘宮殿。

    圓柱後面是非常普通的四層老樓。

    我面前的停車場上有兩輛車,一輛是老款的梅賽德斯—奔馳S級轎車,另一輛是輕便客貨兩用車。

     我坐在建築物對面的護欄上,觀望了三十分鐘左右。

    基本上沒有人出入這棟大樓。

    僅有一個穿着制服(确切地說是緊身裙)的OL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些東西。

    回家的路上,我總結了對這家公司的印象,非常簡單。

     那就是徒有外表的一家公司。

     解決方法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很簡單的,靈感就來自那時的印象。

    不過當時我什麼也沒有注意到,心情煩躁地回了家。

    那天看店的時候一整天都很焦躁。

     在人類所具備的資質中,認真耐心等待的能力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