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父 Stepfather St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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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醫學》仔細研讀。

     “這上面沒有教從屋頂掉下來的急救措施呀。

    ” “隻能看有關跌打損傷的部分喽,其他就靈活應用吧。

    ” 怎麼可以把人當作模拟試題對待? “你應該沒有醫保吧?” “是呀。

    ” “可是萬一你因工受傷,那該怎麼辦?” 我很想回答“我隻是溜門撬鎖的專家,和暴力犯罪又扯不上邊,根本不可能那麼容易受傷”,但還是算了。

    讓這兩個天真的小朋友認為我是可怕的罪犯會更好。

     “那種時候我會去找沒有行醫資格證的醫生。

    畢竟槍傷之類的不能找一般醫生處理。

    ” 前面說的是真的,後面則是瞎說。

    我從來沒有碰過槍,以前還正經上班時,我待過一家叫“大野重工”的公司,自從辭職後,就跟“重工”二字絕緣了。

    雙胞胎聽了,倒是十分感動。

     “萬一還是沒有好轉,是不是可以找那位醫生來這裡看看呢?” 真是天真純潔,而且還初生牛犢不畏虎。

     第三天午夜時分,他們中的一個(如果他們沒有露出酒窩,我根本無法分辨)幫我換掉腦袋下的冰枕。

    看着那孩子一本正經地幫我測脈搏,我問道:“你不害怕嗎?” “等一下。

    ”他盯着時鐘上的秒針,“量了十五秒,居然快了四倍。

    所以說……天啊,跳了一百二十八次。

    難不成你剛才在說夢話?” “我很清醒。

    ” “胸口悶不悶?剛才咳嗽過吧?” “哎,我在問你話呢。

    ” “希望别感染肺炎。

    誰叫你淋了那麼多雨。

    ”他故意裝傻說了這些話後,微微一笑,左邊臉頰上出現了一個酒窩,然後冷不防地回答:“害怕呀。

    ” “什麼?” “你剛才不是問我害不害怕嗎?” “我是指對罪犯。

    ”我故意慢慢地說,“你要明白,我可是個小偷。

    就像你們猜想的,我的确有前科。

    我隻要打個電話叫朋友過來,就能将你們兄弟倆殺死埋掉,把你們家洗劫一空,逃得無影無蹤。

    懂嗎?” 左酒窩想了一下,然後坐直身體,露出了V領毛衣胸前的“S”圖案。

    原來左酒窩是小哲。

     終于,他小聲回答:“害怕呀。

    ” “那你要不就趕緊去報警,要不就放了我。

    這樣繼續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 小哲的視線落在床角附近。

    “我們做事一向不太考慮結果。

    ”他露齒一笑,扭過頭來看着我說,“這大概是我們家的血統。

    ” 他們那對殺千刀的父母應該也是同樣的人。

     “而且你現在看起來很不好。

    随意走動的話,可能會出人命。

    你還是好好睡覺吧。

    ” 這一點不用照鏡子,我也很清楚。

    從十四歲那年夏天起我就沒這麼難受過。

    那時候因為盲腸炎引發腹膜炎,差點一命嗚呼。

     “你運氣不錯。

    要是被雷直接擊中,應該就沒救了。

    ” “我沒有直接被擊中?” “當然,你是掉到了隔壁的屋頂上。

    好像是你抛出去的繩子上面的挂鈎壞了大事。

    那是金屬做的嘛。

    啊,對了,對了,那繩子因為受到太大的沖擊掉到我們家這邊,我們已經幫你收起來了。

    鄰居什麼都沒有發現,你放心吧。

    ” 我開玩笑道:“可惜沒能成為富蘭克林的風筝。

    ” 他也笑道:“他也是運氣好,才沒觸電。

    這是我們老師說的。

    ” 奇怪的是,即使是大白天,他們也一定會有一人留在家裡。

    今天是右酒窩的小直,我抓住他便問:“你不用上學嗎?” “我們輪流去。

    ” “難道你們在教室裡也是兩個人扮演一個人?” “怎麼可能?我和小哲上不同的學校,我們隻是輪流請假在家。

    ” 這麼偏遠的小鎮居然建了兩所中學,簡直是浪費納稅人的錢!莫非其中一所是分校?小直似乎看穿了我的疑問,說道:“隔壁鎮上有很多大型社區和公寓,所以學校也多,不過都是新建的學校。

    我們一開始也上本鎮同一所學校,後來因為老師們經常弄錯,我們也覺得不方便,小哲便跨區就讀了。

    ” 盡管他們看似輕松地說出“請假在家”,卻不像不用功的學生。

    就算窩在我床邊時,也随時翻閱參考書或背英語單詞卡。

     第五天晚上,我高燒退了,便讓他們不必看護,但小哲仍熬夜陪我。

    半夜我因腰疼得厲害而醒來,隻見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披着外套睡着了。

    我悄悄起身偷看了一眼,他腿上蓋着一本英語教科書,床頭櫃上袖珍《英日辭典》和《日英辭典》各有一本。

     仔細想想,長大成人後,我還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這個年齡段的小孩的睡容。

     那麼柔弱無力、毫無防備,與嬰兒沒什麼兩樣。

    人要活到多少歲,睡容才會成熟長大呢……我不禁思索起無聊的問題。

     他們的父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一點都不擔心?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居然完全想不起小直和小哲? 小哲喃喃地說着夢話,然後縮縮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冷。

     我不是找借口,但應該是發燒的關系吧,要不是還沒有完全退燒,我怎會伸手拿《日英字典》呢? 我也不可能翻到“養父”那一頁。

     首先出現的解釋是“afather-in-law”。

    什麼法律不法律的,真是晦氣! 下面又寫道“astepfather”,括号中注明是“繼父”。

     Stepfather?聽起來像是隻會跳舞的父親,沒什麼用處嘛。

    “繼父”是“繼續父親”的意思嗎……我不禁胡思亂想。

     我一定還在發燒,絕對錯不了。

     摔下來後第一個星期的早晨,我小心翼翼地起床,循着雙胞胎的說話聲來到餐廳。

    他們一個穿着制服,另一個在操作台前洗碗。

     “來,笑一個。

    ”我一開口,兩兄弟同時回過頭,露出類似牙膏廣告上的迷人笑容。

    穿制服的是小直。

     “今天輪到小哲看家嗎?” “嗯。

    ” “我已經好了,你們都去上學吧。

    ” 就像被斥責一樣,雙胞胎垂頭喪氣地悄悄對視一眼。

    然後小直低聲問我:“你要走了嗎?” 我很想回答“是”,事實上我也想那麼做,但我說不出口。

    自己也難以解釋理由。

    應該是出于道義吧。

    他們救了我畢竟是不争的事實。

     “你不會走吧?” 我歎了一口氣。

    “還不會。

    ” 雙胞胎頓時恢複了精神。

    小直一邊用圍裙擦滿是洗潔精的雙手,一邊問我:“你餓了吧?之前都隻喝了些稀飯,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可以做給你吃。

    ” “對、對,小直很會做菜,隻要是你想吃的……”話說到一半,小哲便閉上嘴巴,表情僵硬起來。

    他偷偷看了小直一眼,露出特殊的求救眼神,似乎想與對方商量什麼。

     “噢……”小直也開口了,“啊,對了……” 兩人演技一流,即便沒有台詞也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存折呢?” “什麼存折?” “我可沒叫你們交出糧食配給賬簿[日本政府在二次世界大戰戰時與戰後,曾實施糧食配給制度,每家每戶都有一本糧食配給賬簿。

    ],裝什麼蒜?” 小哲一邊問什麼是糧食配給簿,一邊走出餐廳,很快便回來了。

    看他毫不遲疑的樣子,應該很清楚我的意思。

     他遞來的藍色存折存款人是“宗野正雄”。

    打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一長串數字,全是支出。

     我确認了一下旁邊的月曆,存折上标注着昨天日期的那筆支出是九萬八千元。

     “昨天房屋貸款扣款了。

    ”小直說。

     “發獎金的時候,被取走了二十三萬。

    ”小哲補充道。

     餘額隻剩下一萬零兩百十一元。

     “我們曾經有一段時間去打工送報紙。

    ” “後來被學校發現,隻好停止了。

    ” 我合上存折,靠在門邊,盡可能不看雙胞胎。

     “去上學吧。

    ” 沒辦法了。

     “我去拿我的錢包,今後怎麼辦再說吧。

    ” 就在這時,門口的信箱傳來晚到的投遞早報的聲響,似乎還能聽見院門被拉上的聲音。

     4 令人驚訝的是,我租的車還停在山丘對面的山腰上。

    因為淋了雨,車身很髒,但是并沒被貼違規停車的罰單。

    這個小鎮别的沒有,就是空地多,才能這麼大方。

     我在鄰鎮通過公用電話和柳濑老大聯系上了。

    老大很吃驚地問:“你還沒搞定呀?”我隻好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要是跟他說我被兩個十三歲的小鬼當作人質,他肯定會笑死的。

    我有時也很想一刀砍死老大,但目前他還有利用價值,我仍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戰略上,我必須避免讓井口雅子發現我,所以拿了需要的東西後,便将車開進停車場,用搭電車和徒步的方式悄悄回到雙胞胎家。

     經過隔壁時,我擡頭看了一下被雷擊中的屋頂。

    角度傾斜得十分漂亮的屋頂上,有幾片西洋瓦已經掉落。

    但由于原先的結構很牢固,造成的損失并不大。

     隔壁家的窗簾依然低垂,令人感覺不出裡面有人。

    但是當風掀起窗簾時,房間裡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勘察地形時也在門口看到過閃光,那究竟是什麼呢? 雙胞胎已經回到家了,一個在洗衣服,一個在打掃房子。

    那景象就像是女權擴張時期的家政課教室一樣。

     果然如他們所說,晚餐很豐盛。

    看着他們熟練地切蔥花,我不禁想起一些許久都沒用過的字眼。

     真是惹人疼愛的小孩。

     “誰教你做菜的?” “沒有人教,我本來就喜歡做菜。

    而且我不是說過嗎?我媽隻有周末才回家。

    ” 的确,這個像桃花源一樣的綠色小鎮,離東京是遠了點。

    可是既然在這裡買了房子,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才對,畢竟到桃花源總得花點時間嘛。

     “對爸媽來說,或許東京才是他們的桃花源吧。

    ”小直說。

     看來子女太通情達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