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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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老來還不是亂葬墳裡一扔。

    ”她說着低着頭說,“我投個親人,誰是我的親人?” 四圈這時拍着腿說:“嗨!我……我還真沒想到!你……你……你……你跟我走!” “大五條”含着淚興奮地問:“四圈,我跟你走,算怎麼回事?” 四圈說:“嗨呀!那……那……那還用說嗎,咱倆就是兩……兩口子。

    ” “大五條”給四圈跪下來。

    她流着淚說:“四圈,你要我嗎?” 四圈把她抱起來了,他說着:“你……你……你比劉玉翠強得多!咱倆過……過到底!誰……誰……誰反悔天……天打五雷轟! 第二天,四圈領着“大五條”到長松家來了。

    大夥一看不是劉玉翠,卻是一個三十多歲面黃肌瘦的女人,都有些奇怪。

     四圈把她領進門.就指着徐秋齋說:“這是咱……咱徐大爺,叩頭!” “大五條”急忙跪下叩了個頭。

     四圈又指着李麥說:“這……這……這是咱李麥嬸子,叩頭!” “大五條”正要往下跪,李麥一把攔住說:“可别這樣,現在不興這些老俗規矩了。

    ” “大五條”和大家見面以後,從腰罩掏出一包“金雞”牌大包煙,向每人讓着,徐秋齋和長松各吸了一支,“大五條”也點了一支自己吸着。

     四圈吸着煙說:“長松,……那年找小響,就是她……她去說……” 長松心頭一熱說:“她大嫂,小建回來跟我說過你,多虧了你……”這時小建也進了屋,見是“大五條”,趕忙叫了聲:“姑!你來了。

    ” “大五條”說:“小建,你又長高了。

    ” 李麥是個熱腸子人。

    她看着這個女人風塵滿面,表情矜憫,知道這是一個受過大罪的人。

    又聽說她心地好,為了贖回小響出過力,便親切地拉着她的手問道:“他嫂子,你姓啥!” “我姓皮。

    ……” 還沒等“大五條”說完,四圈急忙說:“她……她叫皮柿花!”四圈不願意别人知道她那個“大五條”的外号。

     徐秋齋又問着皮柿花:“你老家是哪裡?"柿花說:“揚州。

    整年遭水災的地方。

    ” 徐秋希說:“唔,吃大米的地方。

    咱們老家可沒有大米吃啊,你能過得慣嗎?” 皮柿花說:“大爺,我這一輩子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罪都受過。

    來洛陽已經十多年了,前幾年紅芋幹做的饅頭,還不是照樣吃。

    你們放心,我什麼苦都能吃.地裡農活我也能幹。

    ” 李麥說:“他嫂子,你能給四圈做個飯,我們就放心了。

    咱赤楊崗的人可實在了,一點也不欺生。

    另外,咱們那裡是共産黨領導的解放區,對咱窮人可好了。

    ……” 小響給皮柿花端來一碗熱茶。

    她說:“嬸子,你喝茶。

    ” 皮柿花當了一輩子妓女,還沒有人管她叫過“嬸子”,當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親切的稱呼時,她的眼睛潮濕了。

     四圈沒有發現。

    他在熱情地向大家介紹着說:“别看她瘦,她沒有病。

    要是得着好茶飯,一個月就吃過來了。

    ……” 洛陽城裡的雄雞剛剛唱過了頭遍,洛河闆橋上的晨霜,已經踏滿了行人的足迹。

    這幾戶農民默默地離别洛陽,向着黃泛區出發了。

    他們推着車子,挑着筐子,拄着棍子,挎着籃子,他們的籃子裡盛着痛苦,盛着眼淚,也盛着人類這一段曆史。

    在曆史的天平上,痛苦和堅強,忍耐和信心,眼淚和鮮血,憤怒和鬥争,都是同一重量的砝碼。

    它們互為因果地推動着曆史的前進。

     他們翻過巍峨的嵩山,走過灰塵飛揚的黃土大路。

    第九天中午,來到了黃泛區邊緣的呂潭鎮。

    他們在呂潭鎮吃過午飯,開始向黃泛區腹地進發,隻見到處是一人深的野草,到處是荒榛荊棘。

    黃河水已經向東流去了,它把沙丘、淤泥、水蕩和池沼留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

    草叢裡,野兔瞪着紅寶石的眼睛,悄悄地看着陌生的人群。

    它們來回奔逐着,驚起一群群熟睡的野鴨。

     李麥在前邊領着路,帶着大家往前走着。

    有些地方小車無法推了,幾個人擡着車子走。

    有些地方還是一片沼澤,大家脫了鞋中堂了過去。

     小響離開家鄉時,才六七歲,現在已是十五六歲的姑娘了。

    她問着李麥:“奶奶,咱村在哪兒?” 李麥說:“快到了,前邊有兩棵大楊樹就是。

    ”就在這時候.徐秋齋忽然大喊着:“看見大楊樹了!那不是咱村的大楊樹嗎?” 大家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擡頭向前邊望着。

    隻見在一片草叢葦海中,赤楊崗那兩棵高大的楊樹,在燦爛的陽光下,萬片枝葉閃爍着金光,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嘩地響着,好像它也在拍着手歡迎他們的歸來。

     到了村口大楊樹下,大家有些茫然了。

    當年幾百家房屋全被湮沒在黃水裡了。

    有幾家瓦房的屋脊還露在地面上。

    當年祠堂前的高大石碑,隻露個弧形圓頂,變成了人們休息時坐的石凳。

     村子裡已經零零散散回來十幾家人家了。

    王跑一家,陸胡理、裴合和前街幾戶人家都回來了。

     王跑看到李麥、徐秋齋、長松、春義、四圈等都回來了,高興得流着眼淚哇哇直叫。

    他抱住徐秋齋的肩膀說:“徐大叔,想不到你也回來了。

    真是命大啊!恐怕咱村就剩你這一個老壽星了吧!” 徐秋齋說:“閻王爺不要命,小鬼不來傳,我還要狠活它幾年哩。

    我要和老蔣熬一熬,看誰活得長。

    ” 王跑家和裴合家幾個婦女,圍着李麥、梁晴和楊杏,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吵,又是嚷,她們互相喊着、說着、比劃着,誰也聽不清楚誰說的什麼話。

     小建和小強都長成大小夥子了,他們和毛蛋等幾個半大孩子互相笑着、看着,誰也不認識誰。

     進村的路上,徐秋齋看了陸胡理一眼說:“老陸!你咋也回來了?” 陸胡理苦笑了一下說:“唉!這幾年我算是吃了苦頭了。

    到哪兒都不是老娘舅家,不是叫漢奸隊欺悔,就是讓有錢人訛詐……” 四圈心眼實,說:“老陸,不……不是說……說你進了褚元海的……的漢奸隊了?” 陸胡理的臉紅了,“四圈,你這話是哪裡聽來的?我早就看透了褚元海是個孬種,我能跟着他?”陸胡理确實早就離開了褚元海。

    他覺得跟着褚元海受憋,不如在外頭自在。

    正好那一年,他認識了石印廠的一個雕版工,便偷偷離開了漢奸隊,兩個人合夥仿造起“關金券”來。

    沒有多久,案發了,那個雕版工先被抓了,一聽到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