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卷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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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有卷菇革, 按心猶不死。

     ---古詩
雪梅和藍五,在徐秋齋的窩棚裡會過一次面後,這個泥牆席頂的破舊茅棚,成了雪梅心靈上的聖殿。

    她老是想念着這座窩棚,回憶着這座窩棚。

    這裡重新點燃起她對生命和幸福的強烈追求,這裡存放着她多年幹枯、現在又複萌的愛情種子。

    比之在延秋門巷住的青堂瓦舍,她更愛這座窩栅。

    茅屋也有四堵牆。

    人類開始建造房子,除了躲避風雨和野獸之外,還要存放他們的愛情。

    房子和牆壁創造了家庭,房子和牆壁也發展了人類的愛情。

     雪梅向這個窩栅裡來的更勤了。

    她知道白天藍五經常到這裡來休息。

    所以不管是上街買東西或是逛商店,隻要還有一個鐘頭的空兒,她就要拐到這裡來。

    有時候她會撞上門鎖,徐秋齋不在家,藍五也沒有來。

    門上鎖着一把冷冰冰的鐵鎖。

    即使是這樣,她摸一下門鎖,在門口站上三五分鐘,也覺得舒服和寬慰。

    有時她怕徐秋齋老頭不高興,下決心以後不來這裡,但這種決心最多隻能堅持三天,到第四天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兩條腿了。

    通往車站的那條大街,就是滿路泥濘,在她眼裡,也好像是灑滿了鮮花。

     為了不使徐秋齋厭煩,她每次去都帶些吃食。

    周濟老家來的貧苦難民,這也是她經常來走動的理由之一。

    有一次藍五沒有在,她送來半袋饅頭。

    她對徐秋齋說:“徐大叔,以後你自己不要蒸馍了。

    一個老人家能吃多少,我們家有專門做飯的老媽子,吃完我再給你送,現在天氣涼,也壞不了。

    ” 徐秋齋說:“雪梅,以後别這樣費心了,我們能過得去。

    小晴如今在毛毯廠,歇班時回來,還能幫我料理料理。

    你們也是一家人,來得太多了……不好。

    ” 雪梅說:“沒關系。

    誰沒有三親六故?我在這裡連個親人也沒有。

    你們就是我的親人。

    ”她說着眼圈濕了。

     雪梅走後,徐秋齋把半袋饅頭倒出來往籃子裡拾。

    發現口袋裡還有個紙包。

    紙包用一根毛線捆着。

    徐秋齋打開紙包看時,裡邊包着五十元嶄新的鈔票。

     徐秋齋看着這些錢,被雪梅的一片癡心感動了。

    這些天來,雪梅像丢了魂似地往這裡跑,她好像在尋找一個失去的夢。

    那個夢大約是給她的印象太強烈、太深刻了。

    所以她希望把那個夢再撿回來。

     徐秋齋窺察着,雪梅是個将近三十歲的少婦了,現在又過着錦衣玉食的優越生活,本來像她這樣的年紀和經曆,已經不是女孩子的徇情私奔的年齡了。

    可是雪梅卻不然。

    她身上依然蘊蓄着那樣熾烈的愛情。

    她拼命地愛着藍五。

    她好像決不服從老天爺給她安排的命運。

     “他們會有啥結局呢?”徐秋齋長長地歎了口氣,他預感到,這件事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他後悔自己不該攪到這團亂麻中。

    可是他又可憐雪梅這個癡心女子。

    他歎息着他對這兩個青年的“恻隐之心”,是有點過分濃烈了。

     過了兩天,藍五來了。

    徐秋齋對藍五說:“前天雪梅來了。

    送來了半口袋饅頭,裡邊還放了五十元錢,這不。

    ”他說着把錢放在藍五面前。

     藍五說:“徐大叔,這是她送給你的。

    ” “我不要。

    ”徐秋齋說:“君子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花人家的錢。

    一個硯台,一枝秃筆,就顧住我的吃喝了。

    ”接着他又勸藍五說:“蜢蟲飛過去還有影子,何況是個人?‘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我真怕你招禍。

    ” 藍五憤憤地說:“雪梅是被他騙去的。

    他也不是明媒正娶。

    人是他從我手裡奪去的,他也不過憑着他有錢有勢。

    ” 徐秋齋說:“話雖這麼說,一碗水已經潑到地上了,你還想收起來?” 藍五說:“衣服扣子扣錯了,可以解開重新扣扣,别說一個人要過一輩子。

    ” 徐秋齋沒有想到藍五這麼執着,他看了他一眼說:“人的婚事畢竟不是衣服扣子。

    要像衣服扣子那樣簡單,人世上也沒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另外,你也不能野地烤火一面熱,雪梅她怎麼打算?她能吃得了苦嗎?她能抛掉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享受嗎?……” 他們正說話間,屋門“吱吜”一聲被推開了。

    門口站着雪梅,她穿着一身湖青色線春做的夾襖夾褲,腳上穿着一雙布鞋,看上去素雅大方。

    她先看了藍五一眼,又笑吟吟地面朝着徐秋齋走進屋裡,她手裡提着一大包蛋糕,蛋糕上的油把紙全漬透了。

     徐秋齋說:“雪梅,以後你來别再花錢買這些東西了。

    莊稼人粗茶淡飯吃飽就不錯了。

    整天吃點心,心裡還覺得造孽哩!’’雪梅解着點心包說:“你沒有牙,這雞蛋糕好嚼。

    ”說着挑了兩塊遞給了他,又悄悄捏了兩塊塞在藍五手裡。

     徐秋齋吃着蛋糕,雪梅又從提袋裡取出一塊布料說:“徐大叔,這是我給你買的一丈四尺黑布料子。

    你那個舊袍子面該換換了。

    上上下下都是洞。

    像雞子啄過一樣,穿上也不暖和了。

    ” 徐秋齋說:“其實補補還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