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姑娘漂流記 ·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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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書終于寫完了,兩年,兩本。真金白銀的東西自有方家識貨,迅速地簽約出版社,迅速地出版了。

    新書上市前,恰逢他生日前夕,椰子姑娘拎着一瓶白蘭地來祝賀他,兩個人盤腿坐在木地闆上推杯換盞。

    喝了一會兒,椰子姑娘起身去冰箱處拿下酒菜,她随口問:你想吃點兒什麼?芝士片還是火腿片兒?

    他笑着說:華強北的比薩。

    厚厚的冰箱門擋着椰子姑娘的臉,她一邊在冰箱裡翻翻揀揀,一邊随口說:拉倒吧,你吃不到了,那家店上個月已經關門大吉了。

    說完這句話,人忽然定住了,眼淚像珠子一樣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隔着厚厚的冰箱門,椰子姑娘捂住了眼淚,卻捂不住嘴邊冒出的一句話。

    她說:媽的,眨眼我們都不年輕了。

    他起身,慢慢地走過來。乖摸摸頭

    椰子姑娘說:我沒事兒,我沒事兒,你别過來……不要說話,求求你了什麼都不要說。

    兩人隔着半個房間的距離靜靜地站着。

    良久,椰子姑娘憋回了眼淚,調整好了呼吸。她拽他坐下,眼睛不看他,自顧自地說話。

    她說:你走了三年,隐居了兩年,是時候該回來了……你不應該被這個世界埋沒,也不應該和這個世界脫節,聽我的,你需要平衡好接下來的生活。

    他點頭,微笑地看着她,問:……然後呢?

    椰子姑娘一時語塞,轉瞬擡眼瞪他,臉上是他熟悉的那一副兇巴巴的表情。

    她說:然後……你當務之急是重新找到一份平衡,明天起重新融入這個現實世界,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的酒杯擱在地闆上,他的端在手中。

    他把酒杯伸過來,輕碰一下杯,叮的一聲脆響。

    他用答應她下樓去逛逛菜市場買棵白菜的口氣,輕松地說:聽你的,你說了算。

    真正牛B的人,無論在哪個領域,都能施展自己的天賦,并将天賦全然綻放。他在建築設計圈幾乎消失了五年,重返業界後,卻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内震驚了衆人。

    三年的遊曆、兩年的思辨,賦予他一套獨特的審美體系以及神秘而強大的氣場,折射在圖樣上,體現在工作中,所有人都驚歎于他思維的睿智、行事的缜密成熟。一直以來,人們習慣于将自我世界和現實世界對立看待,并或多或少地把前者賦予一點兒原罪,仿佛你若太自我,必是偏執和極端的。

    五年前,大多數人把他認知為一個自我的人,說他太内向,太自娛,缺乏生活智慧。

    總之,太年輕。

    五年過去了,如今沒人否認他是個自我的人,但人人都承認他是個把自我世界和現實世界協調得恰到好處的人。他迅速地迎來了事業上的盛夏,職業半徑輻射出深圳,從珠三角地區一直跨越到長三角。

    椰子姑娘不再每天一個電話,也沒有再像他寫書時那樣去噓寒問暖,他們恢複了之前的模式,每過一兩個星期才見上一面。

    這是他和椰子姑娘相識的第十二年,故事爬得依舊像蝸牛一樣緩慢。

    這看起來很讓人着急。

    作為為數不多知曉椰子姑娘故事的朋友,可笑妹妹和那個優秀的大冰同學曾經有過一番辯論争執。

    大冰同學很文藝,但不是文青,而是文氓,流氓的氓。

    他十分不解這兩個人為什麼拖了十二年還沒滾過床單?到底是太被動、太含蓄,還是壓根兒就愛得不夠深,不敢把生米煮成熟飯?

    可笑妹妹也很文藝,她從一個文藝女青年進化到一個文藝少婦,進化出一套獨特的愛情觀。

    她說:每個人對愛的理解各不相同,所具備的愛的能力也不同。或許,椰子姑娘所理解和能夠給予的愛,是在最大程度上成就對方,支持以及幫助他達到生命所能企及的最高處。

    大冰同學說,這也太老派了吧,這兩個人是對古董嗎?人年輕的時候就那麼幾年,很多東西能抓住多少就要趕緊抓住多少哦,莫等花謝空折枝懂不懂?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棄臨門一腳,拖着拖着,整場比賽結束了怎麼辦?

    可笑妹妹說:是的,很多人把愛情當作戰場、賣場或賽場,但也有很多人的愛情是塊慢慢栽種的田……

    她又說:再者,你怎知晚開的花兒就不好看?

    大冰同學說:切!

    可笑妹妹和大冰同學誰也沒能說服誰,旁人的解讀終歸是旁人的旁白。椰子姑娘的故事始終緩慢,不鹹不淡,不增不減,誰都不知道何日方是花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