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姑娘漂流記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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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無忌憚地說話,每次隻要是他來接機,總會有種隐隐的心安。

     可六年來習慣了朋友式的相伴,這份隐隐的好感并未有機會明确成喜歡……紙片上“聽話”那兩個字戳着她,他從未用這麼溫柔的口吻對她說過話,她拿不準這到底算什麼。

     心跳得厲害,她開冰箱取蘋果,邊啃邊溜達到卧室門口,門是半掩着的,她随手推開。

     椰子姑娘在2007年的夏日午後發出一聲尖叫。

     她扔掉手中的蘋果,一個虎撲,把自己拍在了卧室的床上。

     她喊:公主床!我的公主床! 她把自己伸成一個“大”字,努力抱住整張床,她喊:……你不是丢給搬家公司了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他是個魔法師嗎?這簡直是個奇迹。

     椰子姑娘久久地趴在公主床上,這座城市是個戰場,一直以來她習慣了孤軍奮戰,未曾察覺背後有雙眼睛一直在默默陪伴。

     這種感覺奇怪又新鮮,芥末一樣猛地轟上腦門,頂得人頭皮發麻、鼻子發酸。

    眼淚不知不覺地來了,好委屈啊…… 椰子姑娘的腦子不夠用了,真沒出息,怎麼會這麼委屈?為何發覺自己是被人心疼着時,竟會委屈成這樣?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獨自摔倒的孩子不會哭喊,往往是家人在身邊時才哭花了臉。

     在此之前,椰子姑娘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砸腫了腳指頭自己用創可貼纏,現在忽然冒出來一片樹蔭,一轉身就是一份觸手可及的安全感。

     椰子姑娘雖是條漢子,但很多事情在不經意間慢慢發生改變,接下來的一整年,她驚恐地發現自己耐受打擊的能力仿佛忽然變弱。

     是因為察覺到樹蔭的存在了嗎? 她給他打過電話,在她實在撐不住的時候,當時他正在北海涠洲島的海灘上散步。

    她開始訴說越來越惡化的現狀、内心的失重感、對明天的恐懼……語無倫次,語速越來越快。

     她沒有向人訴苦的經驗,嘴裡一直在重複:我好難受,我心好慌。

     我說不出來,我真的說不出來。

     海潮聲從聽筒那頭隐隐傳過來。

     她說:你在聽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想找你當垃圾桶……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海潮聲不見了,電話那頭是他平靜的呼吸。

    他淡淡地說:放心吧,有我呢……這是他思慮許久後想要說出的話。

     他說:如果需要,我馬上出現。

     他說話的口氣很認真,仿佛和她隻隔着半條馬路,隻要她一招手,他就會沿着斑馬線走到她的紅燈下。

     電話的那頭,椰子姑娘突然清醒了。

     該怎麼接話?該怎麼回答?……天啊,我到底是想要什麼,我到底是想幹什麼?長長的一段沉默,椰子姑娘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說:沒事了,我好了,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廢話。

     挂了電話,她想抽自己嘴巴,她跑到浴室指着鏡子裡的自己罵:椰子!你就這點兒出息嗎! 椰子姑娘第二天重新搬回了60平方的小公寓。

     她在那套房子裡住了十一個月零三天,薔薇花開滿了窗台。

     公主床她沒搬。

     故事再次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