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姑娘漂流記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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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椰子姑娘生活中一個略顯奇怪的熟人。

     椰子姑娘不常去比薩店,他們偶爾遇見,偶爾聊聊天。

    他發現椰子姑娘遠沒有她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兇,而且近距離看,她的皮膚好得要命,當真會發光。

    他和椰子姑娘面對面時,還是會緊張。

    他養成了一個習慣,隻要椰子姑娘一出現,立馬把雙手抄進褲子口袋,而不是擺放在桌面上,需要端杯子或拿東西時,就快速地伸出一隻手,然後快速地縮回褲兜。

     椰子姑娘那時年輕,是條漢子,她缺乏一般小女生的敏感,一直不曾發現他的緊張。

     椰子姑娘打趣過他一次:你練的這是什麼拳?有掌風哦。

     他呵呵地笑,手插在口袋深處,潮潮的半掌汗。

     日子久了慢慢處成朋友,偶爾一起吃頓飯,喝杯下午茶,偶爾分享一點兒彼此的生活。

    她的語速快而密集,他盡力跟上節奏并予以簡短回答。

     這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幼習慣文字表達,語言表達反而不熟練,鍵盤上洋洋灑灑倚馬千言,落在唇齒間卻往往隻剩幾個字。

     這點反而讓椰子姑娘十分欣賞。

     她誇他:我這麼多朋友裡,數你最懂得傾聽、最有涵養,那個老話是怎麼說的來着……敏于行,而讷于言。

     他暗自苦笑,她太閃耀,他眯着眼看。

     椰子姑娘不像别的女人,她好像對自己的性别認知極度不敏感,天生就不懂嬌憨,聊天的内容皆與風月無關,有時興之所至,小手一揮就拍桌子,她也不覺着痛。

     他替她痛,但不好說什麼。

     于是一個負責話痨,一個負責傾聽,一來二去,一兩年過去了。

     他對現狀很滿意,雖然他們隻是一對還算聊得來的普通朋友。

     他手機裡有了椰子姑娘的号碼,排在通訊錄的最前面,卻從未輕易去觸動。

    偶爾逢年過節時,椰子姑娘發來祝福短信,他禮貌地回複,用的也是群發格式的措辭。

     椰子姑娘熱愛工作也熱愛生活,常背起大包獨行天涯。

    他從不是送行的那個人,但經常是接機的那一位,他不露痕迹,永遠喊了相熟的朋友一起,打着接風洗塵的名義。

     他準點兒去接機,不遲到也不提前,見面後并不主動幫她背包、拎箱子、開車門,世俗的殷勤他不是不懂,隻是懶得去表演。

     他隻主動給椰子姑娘打過一次電話,當時是2003年,非典。

     災難就像一個噴嚏,打得人措手不及,深圳驟然成了SARS重災區。

    他給她打電話,用最平和的口吻和她聊天,講了一堆自己所了解的防護措施,并旁敲側擊地叮囑她戴口罩。

     椰子姑娘奇怪又好笑,她那時旅行到了後藏的阿裡,舉目四望茫茫的無人區,她說:颠倒了吧,應該是我慰問你才對。

     他在電話那頭笑,說:可能是我自己太緊張了吧。

     椰子姑娘朋友多,常在現實中穿行,他内向腼腆,常在自己的世界裡穿行,二人分屬不同的次元。

     他喜歡她,但沒人知道他喜歡她。

     他沒追她,很多話他從未說出口。

     她一直單身,他也就一直單身。

     轉眼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