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姑娘漂流記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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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哦,珠峰的那一刻,當她話一出口,我便知道她不想死了。

     我參與的不是一次旅行而是一場修行,女主角最終重新找回了内心強大的力量,自己拯救了自己。

     在這個故事中,我不過是個配角,戲份既已殺青,又何必狗尾續貂? 接下來的故事,她不需要旁人的陪伴了,單身上路就好,就像這個陌生人說的那樣:這個不用手機的女孩需要獨自去夯實一些東西。

     世界太大,難得遇到幾個懂你的人,當浮一大白。

     我坐在酒吧台階上和那個陌生人喝掉了整一箱的拉薩啤酒,然後做了九年的朋友。

     那個陌生人叫椰子姑娘。

     八年後,我動筆把《不用手機的女孩》的故事記錄下來,放在書稿中。

    我原原本本地描述了分别的過程,并援引了椰子姑娘當年說過的話:……那個女孩子,需要獨自去夯實一些東西。

     我把初稿發給椰子姑娘看,她是那篇文章的第一個讀者。

     出人意料的是,她在回複我的郵件中幫我删改了故事的結尾,去掉了我和不用手機的女孩最後的分别,以及她曾說過的那句話。

     我不解,電她。

     彼時,椰子姑娘坐在地球另一端的清晨裡反問我:大B,你三十幾了? 我說:33歲啊。

     椰子姑娘說:如果今天的你重回當年,你依舊會選擇分别嗎?還是會選擇繼續陪着那個姑娘走下去? 我說:這個故事和愛情無關…… 椰子姑娘說:不用解釋給我聽,去解釋給自己聽吧。

     我說:我擦,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說:當年的我和當年的你,都遠比今天年輕。

     我說:閉嘴,殺死你。

     我挂斷電話,憶起珠峰腳下的岔路口,不用手機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微笑着對我說:……就在這裡分開吧。

     我說:哦,那拜拜喽。

     我獨自走啊走啊走,面前一條塵土飛揚的路。

     沒有回頭,沒有走出百米後的轉身相望,沒有背景音樂蒙太奇長鏡頭。

     沒人告訴過我,很多人一輩子隻能遇見一次,擦肩而過就是杳然一生。

     2013年秋天,書稿面市,椰子姑娘删掉的結尾我沒再加回去。

     《不用手機的女孩》的故事,止于珠峰上的那一刻。

     我說: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第一個抱着手鼓在這唱歌的流浪歌手,也不确定咱們算不算第一對一路賣唱來珠峰的神奇組合,我甚至不确定在這個高高的瑪尼堆上應該獻給你一首什麼樣的歌。

     她說:你給我唱《流浪歌手的情人》吧,哎呀好開心呀,好難為情啊,趕緊唱吧趕緊唱吧…… 她不是這樣說的。

     她站在獵獵風馬旗下,微笑着對我說:再給我唱一次《冬季怎麼過》吧。

    她孩子一樣背着手,對我說:這次我不會再哭了。

     …… 你一直到現在都還不用手機嗎? 我一直不知曉你的真實姓名。

     中尼公路早就修好了,聽說現在拉薩到珠峰隻需要一天。

    這條路我後來不止一次地坐車經過,每過一個垭口,都迎風抛灑一把龍達……想起與你的同行,總覺得如同一場大夢。

     我背着的那隻手鼓早就已經丢了。

     八年了,那個頭花你現在還留着嗎? 你知道的哦,我不愛你,真的咱倆真談不上愛,連喜歡也算不上吧。

     我想,你我之間的關系比陌生人多一點兒,比好朋友少一點兒,比擦肩而過複雜點兒,比萍水相逢簡單點兒…… 一種曆久彌新的暧昧而已。

     像秋天裡兩片落下的樹葉, 在空中交錯片刻, 然後一片落入水中随波逐流,一片飄在風裡浪蕩天涯。

     我再沒遇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兒。

     我把新書郵寄了一本給椰子姑娘,在扉頁上簽了名,并很矯情地贈言: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順其自然,與大椰子同學共勉。

     她把我的書翻到《不用手機的女孩》那一篇,拍照發了朋友圈,就一句話:八年前的故事,今天畫上句号了。

     好吧,椰子,我的故事畫上句号了,你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