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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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叫作南亮的村子,阿明戲稱它為“難亮”,道路崎岖,電纜很難架設,而且當地人都用一種排斥疑惑的态度相待,不怎麼待見他們的工作。

     村民不太清楚阿明他們的來意,50歲以上的老人都聽不懂漢語,還好此行的司機是緬族人,溝通了好幾天,村裡人才放松了警惕。

     這個村子有一兩百戶人家,依山而建,村前小河,河畔農田。

     時已入秋,水稻已收割完畢,田間隻剩一堆堆農戶儲存下來喂牛的草垛,幾頭水牛散放田間,不時有幾隻白鹭尾随着水牛,踱來踱去。

     如此景緻,頗能靜心,适合操琴。

     阿明工餘時間坐在河畔練琴,教材捧在手上,吉他橫在膝上,不知不覺就練到暮色昏沉,不知不覺就練到月朗星稀。

    水牛陪着他,白鹭飛走又飛來,并不怕他,偶有村人路過,駐足半天安靜地聽,也不過來聒噪打擾他。

     基本的吉他和弦他差不多都掌握了,陪着叮咚的吉他聲,他輕輕唱歌,水牛掃着尾巴,靜靜地聽,水霧升起來,露水凝起來,衣衫是濕的。

     這個村子有兩三百年的曆史,全村傣族,村子中央一座佛寺,阿明住的地方就在佛寺邊上。

     這是一間傣族傳統竹樓,一樓堆放着僧人用的柴火,二樓原本是僧人擺放雜物的地方,現在騰出來給工人暫住。

     阿明覺少,時常半夜爬起來,坐在竹樓邊練琴。

    整個村子都是睡着的,隻佛寺裡有幾點燭火,僧人的木魚聲有規律地響着,仿佛節拍器。

     日間勞作,夜裡練琴。

     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村子裡每戶人家都通上了電,村民早已抛去了成見,對待工人很客氣,阿明的心裡對這個村子生出些親近,這種感覺和在雨林裡的工地時不同,同修建地牢時可謂天差地遠。

     工程結束,臨别時,村裡的頭人岩嘎領着一大群村民送來了自釀的水酒。

    從翻譯口中得知,頭人很感激工人們,問工隊裡有沒有未婚的小夥兒,他願意把村裡的姑娘嫁給他們。

     頭人說:那個會唱歌的小夥子就不錯。

     頭人岩嘎帶領着全村男女老少在佛寺外的大榕樹下為工人們送行,他對阿明說:你不肯留下沒關系,給我們留下一首歌吧。

     這是阿明的第一次演出,幾百個人雙手合十,笑着看着他。

     他緊張極了,半首歌還沒彈完,就撥斷了二弦,他尴尬地立着,紅着臉承諾将來練好了吉他一定再來給大家唱歌。

     頭人和村民笑着鼓掌,他們說:類的、類的(好、好)。

     在富闆鎮陸續做了一些電路維修工作,一個月後,阿明回到了軍校附近的那個小鎮。

     軍校的工錢依然沒有結到。

    弟弟因沒考上初中,也來到了這裡,阿明和弟弟斷斷續續地在這個小鎮上幹一些零活兒維持生計。

     就這樣,拖滿了一年,軍校的工錢終于結清了。

     那一年,金三角很不穩定,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頻繁發生武裝沖突,局勢很嚴峻,當地武裝開始從工人中軟硬兼施吸納兵員,已經習慣了佤邦生活的阿明不想扛槍殺人,他背着吉他,揣着那個寶貝随身聽,匆匆翻越國境線。

     17歲到19歲,他掙了一份苦力錢,練了一手吉他,自學了數千個字,聽爛了幾百首歌,在金三角的緬甸佤邦待了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