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風塵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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慣,刺激他說:牛B啊,加油加油,多掙點兒養老錢哈。

     他笑而不語,顧左右而言他。

     一和他談到錢,他就裝聾作啞。

     我沒有資格對老兵表達失望,世人誰不愛财?他不偷不搶,你情我願地倒倒房産而已,談不上有什麼錯。

     隻是在我心裡,一個那麼有骨頭的人,一個曾經那麼英雄的人,一個曾經把終生俸祿全部捐獻給希望工程的人,居然在晚年如此逆轉,如此入世愛财……說實話,心下實在是難以接受。

     或許是我太苛責老兵了吧,或許是我還太年輕……我找了個借口,搬出了老兵的客棧。

     若幹年來,我有個習慣,每年都會在麗江過春節。

     老友太多,年夜飯一般要趕四五場,一般最後一頓是陪大和尚吃,而第一頓一定是在老兵家吃,我若晚到,他舉家停箸等我。

     但2013年春節前的除夕,我沒去老兵家吃年夜飯。

     他打電話過來,我找借口推托,他在電話裡歎口氣,說:你這個小渾蛋……明天早上别忘了來給我拜年,不來沒有壓歲錢。

     老兵每年大年初一都會給我封一個壓歲錢紅包,祝我好好發育、茁壯成長。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我用短信向老兵拜年,沒去拿紅包。

     整個2013年,我太忙,沒回麗江幾趟,每次都匆匆忙忙的,一整年隻在8月1日那天和老兵喝過一次酒,春節時的那次爽約,他不提,我不說。

     關于老兵的房地産生意,我不提,他也不說。

     8月1日那場酒,主角不是我和他,有酩酊大醉,但沒有白銀、黃金和青銅時代。

    2013年是古城的多事之年,新店鋪和新客棧一堆一堆地冒出來,不堪重負的老房子接二連三地着火,火勢洶洶,燒得人提心吊膽的。

    古城的消防支隊日日嚴陣以待,但麗江的店鋪實在太多了,冷不丁就在哪個犄角旮旯鬧出幺蛾子來。

    我從外地打電話回去,朋友們細細給我描述火場的情形,有些火災僅僅是因為一個煙頭或一根老化的電線,聽得人一身冷汗。

     朋友告訴我說,鑒于火災隐患,如今的古城禁止明火,原先家家戶戶慣用的火盆、火塘和蠟燭台如今通通被取締。

     他們說,老兵火塘燒烤本是特批的唯一一家可以用炭火燒烤的店鋪,但老兵主動改造,把炭火燒烤改成了電磁爐燒烤,常客不習慣,生意大不如前。

     他們還說,聽說老兵把手頭的院子全部出手了,他現在手頭彙攏了一大筆錢,大家都揣測老兵快離開麗江了。

     對于老兵火塘的改造,我略驚訝了一下,并未太當回事。

     但聽聞他即将離開的揣測,心裡還是很難過,這老家夥,掙夠了錢要走了麼? 2014年春節,我回到麗江,不用老兵請,年夜飯我主動跑了過去,老兵火塘裡一堆生面孔,服務員全都換成了一水兒的大小夥子,個個結實得要命,吃起菜來和打仗一樣。

     老兵高興壞了,一口一個小渾蛋地喊我,他舀了一大瓢櫻桃酒灌我,還讓拉措加菜,給我煮空運過來的螃蟹。

     我打小在海邊長大,從小吃夠了海鮮,實在沒必要跑到雲南來吃螃蟹,他不管,逼着我吃。

     拉措用做紅燒肉的做法做螃蟹,吃得我皺着眉頭龇牙咧嘴的。

     櫻桃酒酒勁兒大,我很快喝紅了眼。

     這麼好喝的櫻桃酒,以後喝不到了。

     桌上盤子太多,擺得太滿,我站不上去,我擠坐到老兵旁邊,摟着他的脖子敬酒,話一出口就拐了彎帶了嗚咽,我說:老家夥,我舍不得你走……一桌子的人停了筷子,拉措嫂子一頭霧水地問我:誰說你老兵哥要走了? 我說:别演戲了,你們不是把手頭的院子全都變現了嗎……誰知道你們接下來打算颠到哪兒去? 拉措哈地笑了一聲,兩手一合,啪地拍了一下巴掌,她說:錢都打水漂兒了……老兵呵呵笑着,一桌子的大小夥子嘿嘿笑着。

    老兵照我腦袋抽了一巴掌,他說:你個小不死的……人在陣地在,我他媽媽的哪兒都不會去! 老兵火塘多年來的盈餘變成了數家客棧院子,客棧院子變成了幾百萬元的現金。

    這一大筆錢被花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