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風塵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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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一次自殺式的炮火覆蓋。

     若用四個字解釋,就是:向我開炮。

     在和後方争犟了13分鐘後,呼嘯的炮火覆蓋了整個包圍圈。

     頃刻,越南的重炮開始了反覆蓋,雙方的炮戰不斷升級,雨點一般的炮火揭開的是後來被軍事戰略學家載入史冊的“5?28”炮戰。

     他什麼都聽不見,不停地中彈,被炸飛,又二度被炸飛,氣浪把他挂到了一旁報廢的坦克炮筒上。

     手下的人全都沒了,隻留下老兵一條命。

     他原本也活不了,第一次打掃戰場時,人們以為全員陣亡,并無人發現他還有一絲氣息。

    直到次日淩晨,他才被人發現。

     整整兩個月後,老兵在千裡之外的昆明陸軍總醫院恢複了幾分鐘意識,然後繼續堕入沉沉的昏迷。

     他當時的傷情如下: 胸椎骨斷4截 腰椎斷2截 左肋骨斷5根 右肋骨斷9根 左手手腕斷裂 右耳缺失 右肺穿透傷多處 右肩粉碎 雙眼眼膜灼傷 上下門齒缺失 腦部顱骨變形,3公分的彈孔2處全身彈片無數 …… 幾乎已經稀巴爛的老兵命不該絕,他奇迹般地活了下來,這或許歸功于他過人的凝血機制,或許冥冥中上天希望留下一個活口做見證。

     全隊陣亡,隻餘他一條人命。

     “5?28”之後的七個月内,老兵時而昏迷時而蘇醒,曆經了24次大手術,被定為二等甲級傷殘,醫生費盡心力救治後,笃定地下結論:全身癱瘓,終生卧床。

    在術後的昏迷中,軍委嘉獎他為一等功臣,終生療養,享受正團待遇。

     老兵全身癱瘓,一動不動地躺在療養院病床上,躺到1988年8月1日時,他将自己的終生俸祿捐獻給了希望工程。

     他說:把這些錢花在該花的地方吧。

     老兵當時每月領取的各種補貼是1300元。

    在1988年,1300元不是個小數目,随着時間更疊,這個數字水漲船高,但不論漲得有多高,26年來,老兵分文未動,幾百萬元的人民币全部捐了出去。

     他的戰友們都死了,隻剩他一人孑立世間,理所應當的俸祿他不要,他不肯花這份飽浸熱血的錢,固執地選擇終生捐贈。

     老兵癱瘓了整整四年。

    慢慢恢複了一點兒上肢力量,可以輕輕地撓撓雨林濕氣遺留的瘙癢。

     一天,他夜裡睡覺時,迷迷糊糊中撓破了肩胛處的皮膚,摳出了一枚彈片。

     半睡半醒間他繼續摳,摳得床單上鮮血淋淋,摳得背上稀爛,到天亮時,他摳出了幾乎一瓶蓋的彈片。

     奇迹發生了,老兵不可思議地站起來了,療養院的人都震驚了。

     一年後,療養院的人們再度震驚:老兵跑了。

     他是國家天經地義要養一輩子的人,但他決絕地認為自己既已康複,就不應再占用資源。

     他用了一整年的時間恢複好身體,然後跑了。

     翻牆跑了。

     拿命換來的一切全都不要了,不論是榮譽、光環,還是後半生的安逸,随手撫落,并未有半分留戀。

     八千裡山河大地,他兩手空空,獨行天涯。

     老兵在人們視野中消失了很多年,家人、朋友、戰友,無人知曉他隐去了何方。

    直到很多年後,他家鄉的一位親友無意中走進了一家燒烤店……這時的老兵已經自力更生,擁有了另外一種人生。

     他選擇了一個離他的戰友們不算遠的南方小城,吃飯、睡覺、喝酒、做小生意,安安靜靜地生活。

     那座小城叫麗江,位于中國西南——邊陲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