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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五,白絲絲和王林輝把這場架吵開了。

    她從白點點那裡拎回來兩塊臘肉,在鎮上聽說元宵一過就必須簽拆遷補償合同,到家飯都沒煮就吵起來,開始很兇,慢慢變成央求,最後一邊煮臘肉一邊哭了。

    每年的臘肉都是白點點自己熏,用山上撿回來的柏樹枝和幹竹葉,平時就挂在竈台上,讓他們随時去取。

    白絲絲切了一小塊肥肉嘗味道,今年的臘肉做得好,是鄉下親戚養的土豬,八肥二瘦,切下來塊塊帶皮,白絲絲的哭聲混雜油膩肉香,這是一頓不能下咽的晚飯。

     “王林輝你給我想想看,要是豆花莊拆了,你讓點點幹什麼去?她又沒有什麼文憑特長,除了推豆花點豆花調窖水什麼都不會……這幾年好不容易存了點錢,再過兩年就能在城裡買套房子了,說不定還可以多請個人幫忙……你給我少說那些!少說拆遷了就能住新房子,我曉得那套老房子破得很,你以為她想住?上公共廁所要走十分鐘,一個漂亮幺妹每天去倒尿桶,講起來都有人要笑,男朋友也不好找……你倒是說得輕松,讓她租套房子再開豆花莊,現在這個物價,除了房租,她還有什麼利潤,她還要不要存錢以後結婚生娃兒?……你沒辦法?你到底試過沒有就說沒辦法?這幾個月你找領導反映過情況沒有,你是不是不敢找,說嘛,你是不是不敢找,你是不是想升正科級想瘋了嘛?……王林輝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個大學生樣子哒,還喜歡去買書哒,你還讓我讀北島的詩哒,現在你就隻想當官了哇,你是要當好大的官嘛?少把借口扯我身上來,你以為我盼着你升多高,我盼着這件事當時為什麼要找你,當時不就有人給我介紹副市長的兒子哇?點點這些年對我們好不好你心裡頭曉得,你不心虛哇,這塊臘肉你好意思吃下去哇?” 王林輝那天晚上隻吃了臘肉,半盤子肥肉兩碗白飯下去,膩得他飯後泡了一壺濃茶。

    今年的新茶還沒有下來,這是去年有人送來的太平猴魁,巨大葉片,在玻璃高杯裡泡開了不得舒展,憋屈地縮成一團,像一個年近中年的男人。

    他難得沒有出門,也沒有打開迅雷看看找部電影,而是坐在書房裡翻開前段時間買的《保羅·策蘭詩文選》。

    大學時的詩社拉了一個微信群,大部分人都在群裡裝死,隻有一個人還堅持不懈給他們發詩,有個晚上王林輝喝多了酒,半夜酒醒刷手機,看到那人十二點發了保羅·策蘭的《我是這第一個》:“我是第一個喝藍色的人,它仍在尋找它的眼睛……”第二天他在亞馬遜上買了這本書,為了免運費另外湊了一套《鬼吹燈》。

     白絲絲削了個蘋果,把核都剔了送到書房來。

    吃飯前他已經答應白絲絲,這兩天就去找領導談一談:白沙河邊那麼寬,不一定要拆到幺妹豆花莊嘛,稍微隔個五十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