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關燈
帶裡站着,低着頭,蒼白着臉。

    她也一定都看見了。

    聽見了。

    她為什麼獨自站在林帶裡呢?不管她。

    今天誰也别想來攔我。

    他決定快步從秦嘉身邊走過去。

     “謝平。

    ”秦嘉在叫他。

     他隻當沒聽見。

     “謝平!”秦嘉叫了第二聲。

     他隻得站住了。

     “謝平……”秦嘉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

    他看見她哭。

    他走過去。

    她身後是塊磚砌水泥面的照壁,紅漆底子上錄着毛主席手書體的“保衛祖國,建設祖國”八個黃字。

    謝平以為秦嘉跟他說剛才的事呢。

    憋了半天,秦嘉告訴謝平,齊景芳出事了。

    她被黃之源搞了。

    懷娃娃了…… ……那天,黃之源來簽換工合同。

    場長狄福才親自派車,去南山接他。

    車開到招待所,據了幾下喇叭,慢慢拐到西小院月洞門前,齊景芳已經在套間門外的台階上等候着了。

    屋子自然是先已收擡妥了的,燒得暖暖和和。

    黃之源說,他不喜歡招待所那些壺蓋、杯蓋上用紅漆注上“羊馬西招”字樣的茶具。

    完全破壞了“賓至如歸”的氣氛。

    他對齊景芳說,你拿你的茶缸給我沏茶吧。

    親切些。

    齊景芳拿來個白搪瓷茶缸——不過不是她自己用的那一個。

    她到商店另買了個一摸一樣的,把自己用的那個,藏箱子裡了。

    她還是遵循大姐的訓誡:不能輕易讓男人使用自己的東西。

    那天在地頭試探過謝平之後,她隐隐的失望過。

    她深感謝平跟自己,和跟秦嘉、跟他那些團校的同學、别的青年班班長态度不一樣。

    他跟他們是平等的,推心置腹的。

    他肯求助他們。

    對她呢?就沒那種平等和求助。

    雖然也有“推心置腹”,也有“順從遷就”,但那卻完全是另一碼事,是在對付一個“小娃娃”。

    她要跟他“平起平坐”。

    她要他像對秦嘉、對他的那些團校同學那樣對待自己,另外再加上……别人從他心裡得不到的那一種“好”。

    她要讓他吃一驚,就像頭八個月裡,已經做到的那樣,叫謝平瞪大眼珠說:“小得子,你真行啊!”以後她要說他一輩子:瞧你那天在地裡怎麼教訓的我!當然,做到這一條,她需要有人幫助她。

    而暫時的,又不希望這種“幫助”來自謝平。

    她還要故意冷淡他一段。

    她接近黃之源。

    有人對她的這種接近有議論。

    她不怕。

    心裡沒虧怕什麼鬼敲門?黃之源帶她到林場。

    她還主動找到黃之源家去,見他老婆,跟她說:“孫姐,你們收我這個小妹妹,不會虧了你們。

    以後我真調到林場來了,我還能替你們照顧照顧小寶寶呢!”當然,她想的,是林場再保送她去上專門學校。

    而黃之源也确實許諾過,并在給她使勁兒,辦這方面的手續。

     沒想到會出那樣的事。

    沒想到黃之源是個畜生!那天晚上,合同簽了字,狄場長在家裡弄了幾碗幾碟的,又叫上老嚴和管工副業的邢副場長陪黃之源喝了二斤。

    黃之源回到招待所,都快十一點了。

    他心裡燥熱。

    在沙發上坐了老半天,也安定不下來,便到門外雪地裡站了會子。

    今晚,西小院裡隻住了他獨杆兒一根。

    三個套間。

    磚砌的花壇。

    修長的樹影和沒有星光的天空。

    這一刻,他覺着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屬于他。

    假如他想讓場宣傳隊那兩個唱河南梆子的“女盲流”帶上胡弦、的笃闆,來給他清唱兩段,他相信,場裡會立馬派人去傳的。

    但他這會兒要的不是這個。

    不是。

    他回到屋裡,幾次伸手到電話機上,都沒下得了決心。

    她在值班。

    叫她嗎?來坐一會兒。

    稍坐會兒。

    吃點糖。

    這院子多靜。

    院牆多高。

    如果她睡了,就算了。

    他要通了電話。

    本該先問一聲睡下了沒有。

    但一聽到她清脆、溫和的聲音,那點灑熱兜底往上翻,湧得他站立不穩,隻想着要她馬上來,開口便說讓她馬上送兩瓶熱水來。

    讓她馬上來。

    馬上來……她提着暖瓶去了。

     進了黃之源屋,他脫了衣服像是要睡覺了,隻穿着套單薄的棉毛衫褲,裹起件軍皮大衣。

    她一窘,本想放下暖瓶就走。

    黃之源指指放在床沿上的一套新買的女式長袖長褲内衣,對她說:“這是你孫姐讓我帶給你的。

    你試試,合适不合适。

    ”因為是内衣,齊景芳隻拿起來在身上比試了一下,就放下了,說道:“怎麼好意思要孫姐掏錢……”這套内衣,實際上是黃之源給老婆買的,今晚拿來做借口而已。

    黃之源說:“你穿穿試試。

    要不合适,好明天帶回去一計孫姐找代銷店的人換去”說着順手把門的暗鎖撞上了。

    而窗簾是早就拉滿了的。

    齊景芳自然不肯在他屋裡試内衣。

    撞暗鎖的聲音她也是聽到的。

    她心慌。

    她看得出黃之源今天晚上看她的目光有些發直。

    眼底深處在燃着一種下好讓人捉摸得透的固執的貪婪的東西。

    這目光,她從場部有些男人眼望經受到過。

    有時那些個趕馬車的也這麼看過她。

    但那隻是狠狠地熱辣辣地一瞥。

    而他,卻是久久地、肆意地、似乎在透過衣服摸什麼“上次我到你們家去,也沒給孫姐帶什麼東西。

    這不好意思的……”地上打門上的暗鎖,肩頭卻被黃之源摟住。

    她的血一下沖頭上湧來,很不得迸裂開。

    她扭了下肩頭,甩掉那隻手。

    她要扭過頭來責問他,但卻看見他略有些惶惑地站在燈下。

    她又把話咽了下去。

    這時她本來是可以走得掉的,如果他再來強橫的,她也是推得開他的。

    他沒來橫的一他喘着氣,很快平靜下來,說:“小得子,這一向為你調轉的事,我可是費了老鼻子力氣啦……你說你是上海知青,可這兒的材料上說你不是……” “怎麼不是?”齊景芳臉漲紅了。

    她一直告訴黃之源,她是上海人。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老家的那段事。

    而且,那時,他無非是個“住店”的客,随口說說也無妨, “你不是。

    ”黃之源拉過了她手,“我得費許多口舌和手腳,在我們人事科管檔案的同志那裡,把材料改過來。

    把你依然說成是上海知青。

    現在優先照顧他們。

    這樣,事情好辦多了。

    你為什麼事先不跟我說真話?” 齊景芳心慌。

    她為自己的露怯心慌。

    愧疚。

     “談談,你還有什麼瞞着我的?”他把她帶到沙發邊,幾乎是半拽半拉。

     “沒有……” “說吧。

    不管你瞞了我什麼,我還是要幫你的忙……我喜歡有你這麼個小妹妹……”他貼近她,喘着粗氣。

    她躲開,向後退去,卻靠到了沙發靠背上。

    他不斷地說着那些颠三倒四卻又叫人心軟的話,一隻大手從她被解開了頭兩粒扣子的上衣衣襟裡探了進來……他不斷地喘着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