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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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偶然乘興步過東崗正莺兒啼燕兒舞蝶兒忙 家裡的米缸已經快要空了,而且今天晚上的菜也沒着落;什麼是山窮水盡,輕梅在這短短的幾年間就嘗過了幾百次。

     原本夜總會管賬的黃老爺子已經支了當月的薪饷給她,她正打算要将這些錢拿來買糧食菜蔬,可是卻被爹給搶去買了幾壇子酒回家。

    她怎麼奪也奪不回,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爹甩了她一耳刮子,然後繼續拖着嗆咳的身子買醉。

     以後的日子怎麼辦呢?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将竹籃子挽得更緊;走在山澗溪間,為的就是要趁着春雨過後,到山林裡摘山菜挖新冒出頭的筍子;如果還能夠捉到幾條活魚的話,那就更好了。

     爹的身子越來越差,若有鮮魚可以補補身子也是好的,怕隻怕她頂多隻撈得到一些田螺罷了。

     她的視線被一朵朵白白胖胖的蘑菇吸引住,不由得歡呼了一聲。

     太棒了,春雨綿綿過後,總是有一些菇菌類冒出土來,幸好她懂得分辨哪一種可以吃。

     山菇的滋味鮮美得緊,爹嘗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興奮地摘采着朵朵蘑菇入籃,直到一小片菇林都被她采光了才罷手。

     “太好了,待會兒若能夠再捉到幾條魚的話,那我們這兩天的食物就不用愁了。

    ”她開心地站起,拎着籃子興緻勃勃地繞到潺潺流水的溪邊。

     上海是個靠海的城市,但是也與内陸連接,所以背山靠海的地勢倒也養活了不少窮苦的人家。

     再怎麼說,老天爺絕對不會不給路走的。

     她方才的郁悶全不見了,心底乍時湧起了無限希望;娘說的對,事情永遠沒有那麼糟的。

     她挽起了袖子,脫下了一雙鞋襪。

     初初涉入水中的冰涼讓她驚呼了好幾聲,可是清澈的溪水也惹得她唇邊笑意連連,她已經多久沒有玩水了?這滋味讓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玩了好半晌,她才憶起自己為什麼會跳進這水裡的,連忙收起嬉笑,專心地看起小溪清流,盼望着魚兒遊到這兒來。

     這條小溪雖然幹淨,卻也蘊生了一些水草苔藓,不一會兒就見幾條手掌大的魚兒溜了來,輕輕嗫食着岩石邊的綠苔。

     她屏息着,雪白的小手偷偷地滑入了水中,雙手作捧狀要圍圈住那條魚。

    可是魚兒靈活極了,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輕梅忍不住失望地唉叫了一聲,“噢,讨厭。

    ” 蓦然,一個帶着淡淡不明腔調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你這樣是捉不到魚的。

    ” 輕梅倏然回頭,這才發現有别人在,她還來不及畏縮就已經羞紅了臉,“你是誰?” 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可是俊美的臉龐帶着一抹不容抹殺的蒼白,高大的身子卻顯得格外的精瘦,他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深邃憂郁的氣息,和無可掩飾的病恹恹。

     輕梅第二注意到的是他一襲飄然的長袍,白色的袍子僅有一條銀色的帶子系住腰間;這樣的打扮好奇特,她從未見過。

     雖然上海充滿了英租界、法租界裡的各色人種,但是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她所見過的,因為他太高大也太深沉了,那雙黝黑的眸子不知怎的,總是透露着一股對世界的厭倦與淡然。

    她……竟不由自主地看得出神了。

     “我是誰?”他回應她的話,卻還是那樣懶懶地倦倦地,好似無聊透頂的樣子,“我不認為你知道我是誰。

    ” “如果我知道你是誰,又何必問你是誰!”輕梅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講的好缥缈,活像什麼詩人才會講的話;她忍不住輕輕噗哧一笑,“我們一定要這樣打迷糊仗嗎?” 那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微訝的色彩,好似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可以克服羞窘,“你是第一個敢這樣直接與我講話的女子。

    ” “你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我為何不敢跟你講話?”她睜着明亮眸子,笑意淺淺。

     照理說她是該感到陌生與恐懼的,畢竟他是個陌生男人,可是也許是這樣溫柔宜人的天氣作祟,她覺得和他站在涓涓溪水邊,竟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春風熏醉了這樣的四月天,也奇異地熏醉了她的心情。

     “你這樣是捉不到魚的。

    ”他的目光投注在她挽起衣袖的模樣,就事論事地道。

     她看了自己袖口微濕的模樣,“我試着碰碰運氣,或許會有那麼一隻同情我自動遊到我手邊來。

    ” 她捉魚隻能憑藉着瞎貓捉死耗子的精神。

     “你是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自己出來捉魚,市集買不就可以了?”他依舊穩穩地倚着樹幹,僅僅眸子裡的一絲趣意洩漏了他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