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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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廖紅宇走進市中心一個平民區的一條老街。

    老街窄窄,老街彎彎,老街暗舊。

    出租車無聲地行駛。

    這樣的老街在我們這個古老國家的許多大中城市裡比比皆是。

    它們往往陰差陽錯地坐落在繁華商業區的夾縫中,又被一些新興大廈投射的陰影掩蔽。

    它們表示着許多的無奈、瑣小、繁雜和歎惜,記錄世紀變遷的艱難和曆史的深重,但又以此保存起人們一絲懷舊的溫馨。

    昏暗的街燈在稀疏的樹枝背後閃爍,一方面竭力凸現私營診所那窄小的門臉,又反襯衆多發廊、“洗浴中心”的俗豔斑斓,還有一些兜售VCD光碟的中青年女人,她們懷裡揣着的是那種所謂的“毛片”。

    你可以常常看到一些穿着舊棉大衣的中年男人在街邊的暗處,跟她們悄悄地讨價還價着,那這些人一定是些低級的公務員。

    一冬掃起的雪,錐形地堆在街邊。

    雪堆外早已結了一層冰殼,實在是髒得可以。

     出租車走得很慢,慢的原因并非是老街裡行人太多。

    恰恰相反,這一時刻是晚飯當口,可以說是一天裡街面上行人最少的時刻。

    車行漫,是因為廖紅宇記不清她要找的那戶人家的确切位置了。

    多年沒光顧此地,記不清了。

    她得伴随着追憶,來給司機指路。

    她要找的那戶人家是整個街區裡一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居民。

    此刻,全家人正圍在惟一的一張小圓桌旁吃晚飯。

    這裡的居民當然沒那個條件在自己的住房裡再劃分出一個叫“餐廳”的空間。

    吃罷飯,把暫且放到床上的那台電視機抱回到桌上來,這裡便成了“客廳”。

    如果兒女們還要做功課,那麼這個小圓桌自然還得歸他們使用。

    想看“通俗”電視劇的老人或男女主人隻能悄悄地圍在大床跟前,把音量放到最小的限度,再跟劇中的主人公們一起嬉笑抹淚。

    男主人面前照例比旁人多一小盅酒。

    平時喝當地出的燒酒,今天喝的是北京二鍋頭——一位老朋友上北京去開訂貨會回來時帶給他的。

    北京二鍋頭在這樣的餐桌上,自然要算是“名酒”了。

    喝到第二盅時,有人敲門。

    女主人放下碗筷,出去開門。

    過了一會兒,女主人回到飯桌旁,耷拉着難看的臉,冷冷地對男主人說道:“老情人找!” 男主人一楞。

     女主人撇撇嘴道:“快去吧!” 因為兒子也在場,男主人特别難堪,便說:“你說話别那麼難聽!誰的老情人?” 女主人撇撇嘴又說道:“廖紅宇來看您了,大官人!” 男主人一下就火了:“我說你吃飽了撐的,還是怎麼的? 八百年前一個傷口,你就老拿刀撥弄,老往裡撒鹽!“女主人戗戗道:“是我老往你這傷口裡撒鹽,還是她老往我這傷口裡撒鹽?“男主人說道:“你什麼傷口?我都跟你叨叨過一千遍一萬遍了。

    當年我跟她還是小青年,就處了一年多的對象,要死要活地也就這麼點事兒……“女主人哼哼道:“你聽聽,就一年多,還要死要活!我看你是刻骨銘心,永世不忘哩!“男主人說道:“那你要我怎麼着?拿槍去崩了她?拿刀去砍了她?“十六七歲的兒子不耐煩了:“哎呀呀,你們真無聊!” 這時,廖紅宇突然走了進來。

    全家人——主要是男主人,當真吃了一大驚。

    廖紅宇歉疚地對女主人說道:“真對不起,外頭風太大了,我都快要凍僵了……”兒子遲疑了一下後,還是給她拿了個闆凳。

    廖紅宇沒坐,但還是說了聲:“謝謝!” 然後又說:“兒子都這麼大了?有一件急事,我不得不來求你們全家……一件非常緊急的事,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沉默。

    誰也沒答腔。

    不好答腔。

    過了一會兒,兒子說:“阿姨,您坐着說嘛。

    ”廖紅宇還是沒坐,隻說:“你們先吃飯吧。

    ”爾後她就上過道裡待着去了,等全家人吃完飯,收拾了碗筷,她便把這些日子裡發生在九天集團公司和橡樹灣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挑主要的說了一遍。

     “5000萬的國家财産,他500萬就賣了?媽的,這裡一定有貓兒膩!”男主人果然被震動了。

    “好多國營企業為什麼垮?為什麼總也搞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