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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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耳環,直吊下頸際,秀發篷松梳向一側。

     或許是餘怒未消, 兩腮仍是紅撲撲的,倒顯得十分嬌媚。

     他回頭對後座三女道:「知道嗎?妳們的梅嘉姊是越生氣越漂亮。

    」 一陣靜默。

     然後,梅嘉噗哧一聲笑了,三女也跟着咧開嘴,車上的氣氛豁然開朗。

     不久,小跑車入新店工業區,抵達見飛大樓。

     惟剛喃喃稱謝,推門欲下,梅嘉喊住他。

    「你晚上會回策軒吧?」 他把肩一挑,不置可否。

    梅嘉狹然橫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頭,也不管旁人,湊向前便吻住他的嘴。

     惟剛在女郎的竊笑聲中,掙脫梅嘉,尴尬地下車,向她們揮别,旋即登上見飛大樓的長階。

     一人大廳便碰見警衛組長閻碧風。

     「閻組長。

    」惟剛打招呼。

     打從惟剛十五歲到見飛當小工起,他見到的閻碧風便是鋼闆一張的面相。

     奇的是,今天他們的閻組長居然換了臉上的招牌──鼻子扭着,眉毛打了結,滿臉都是嫌惡,睨他一眼,即把頭别開,不肯再理他。

     是他身上爬了臭蟲嗎?一定是的,否則閻組長的五官不會走樣至此。

    惟剛朝身上嗅了嗅,沒有臭蟲味,隻有女人的脂香粉味。

     得上樓沖個澡!這麼一想,他跨入電梯,看了大鏡,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閻組長有那麼鄙視的表情。

     一枚紅豔豔的唇痕,大印似的戳在他的嘴角。

     惟剛回到十樓套房,立刻進浴室把嘴角的口紅印子拭掉,忽然倦了,沒有去沖澡。

    他脫下外套,順手擲向椅背,踱向壁櫃,拿下一瓶金花幹邑白蘭地。

     這酒閑置已久,最初是什麼人送上來的,他早忘了。

    他一向滴酒不沾,此刻也殊欠飲酒的興趣,但是空空的雙手慌得很,需要有個東西握着──有個東西或許潤潤枯澀的喉嚨,或許消泯陰郁的心情。

     他拎着半杯酒,拔開領結,在當窗一張松木休閑椅坐下來,慢慢咂口酒,遙遙望着遠處觀音山影的玉體橫陳。

     說公司有事要辦,不過是訛梅嘉一句。

    他該回策軒,不是到這裡來。

    卻也隻有這裡,才能給他一份甯谧,悠悠懷想平日裡從來不想的一切……特别是年少的種種,特别是過去了的人和事,特别是……昔日那女孩。

     那女孩,他已經很久不再,也不願去想了。

    不料深埋的記憶,今天卻給一個形貌與她酷似的女孩,整個給翻挑起來。

    他狠狠吃了一驚,剎那間,那些個記憶,那些個往事,洪水一樣地洶湧上來,淹得他連一口氣也沒法子喘。

     老天,他還以為他已經忘了,已經忘了……長發倩倩,眉目如畫,誰知竟還有第二個像她一般的人兒──梁約露。

     惟剛望着昏暗的暮色,一雙豔冽的眸子在腦海亮起。

    難怪頭一回見到梁約露,便是一種異樣感覺強烈得像刀子,從眸孔直刺入腦門──她的形貌撥魂弄影,呼之欲出,可笑的是在今天的驚駭下,才赫然看出那份雷同。

     他果然是熟悉她的。

     卻也是對她一無所知。

     惟剛舉杯大大飲一口,酒汁滾過咽喉,直燒入肺腸,就像梁約露的一般烈焰,灼得人焦頭爛額。

     他不知哪裡犯着她,惹得她對他這樣的忿忿不平。

    從初次碰面開始,這女孩便不斷頂撞他、冒犯他,屢試不爽。

    天知道今天她竟然就在座談會上霍地立了起來,那樣氣虎虎,冷森森地逼視他,然後掉頭就走。

     他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嗎? 雖然别無其他動作,卻也造成了一場虛驚,想到她走出會場的一幕,依然是驚心動魄。

    那樣的放肆,那樣的沖動,那樣的大無畏! 這教惟剛不得不相信,是他曾經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對不起! 但是惟剛沒有對不起她,她與這女孩根本就是素昧平生。

     他把杯中的餘酒 一口咽下,推開椅子站起來。

    明天一早到編輯部,他就找慕華。

     他決定不要臨時編譯人員了。

     ** * 一周,約露整整悔恨了一周,慕華居然找上門來時,她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那麼魯莽,那麼孟浪,但她實在瘋了,氣瘋了,他在台上的那些論調,對姊姊的所做所為,彷佛是種嘲弄,是種嗤笑,是種侮辱!别人或許可以笑姊姊癡,笑姊姊傻,但是他,方惟剛,對姊姊有一字、一句、一個念頭的不敬,便是該死。

     他是該死,這一點約露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這仍舊不能拿來抵做藉口,畢竟她是失态了。

     「這有失風範,」她彷佛聽見姊姊對她叨念,「妳從來就不是行為乖張,作風尖銳的女孩,這不像妳。

    」 是的,那不像她。

    但是她變了。

    姊姊死後,她的性情就變了,她的人生也跟着不一樣了。

     快樂對一個人的影響不大,傷痛卻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十六歲是一條界線,那之前的約露愛交朋友又愛笑,活在活潑淘氣的好風光裡。

    姊姊一去,把她生命裡的一部分生氣也帶走了,人生急轉直下,她變得闌珊,變得沉默,她終于和人群疏遠了。

     最後,讓她真正斬斷和同侪往來情誼的,是掌掴胡麗屏那事件。

     是在姊姊死後那年的暑假,約露在圖書館外聽見和她同齡,又是鄰居的胡麗屏,正對一群同學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