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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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他,她現在靠他吃飯──最要命的就在這裡,她需要這筆飯錢。

     她悶悶不樂發半天愣,然後陰險地想到,至少可以搞點暗算,趁他橫過桌邊的時候,突然伸出一隻腳,讓他跌個四腳朝天。

     她嘿嘿直笑。

     一旁的小妹回過頭。

    「妳說什麼?」 「呃,」約露抓過稿紙,故作忙碌狀。

    「這段文字有點棘手。

    」 ***約露沒有暗算任何人的機會。

     待她行文告一段落,擱下筆來,發現後頭會議室門戶洞開,會議已告結束,非但方惟剛,連趙顧問和那女郎都已不知去向。

    她一看腕表,已過午時了。

     慕華走過來拍她肩膀。

    「一起吃午飯吧。

    」 約露擡頭看她,那個「不」字已在口邊躍躍欲出。

    這些年來,拒絕别人這類的善意和友誼,早成了習慣,獨來獨往中,才是她感到安全的。

     然而慕華站在那裡等候着,臉上的溫悅笑容讓她想到死去已久的姊姊。

    起了身,這一帶她不熟,沒人領着,還真不知道上哪兒找吃的。

     約露随慕華往外走,這是她給自己的理由。

     對街的雲南小館門庭若市,她們碰巧在長窗後據下一桌食客剛走的位子。

    點了兩客焖雞飯,約露到櫃台打電話回家。

    母親說她剛吃了一碟花素蒸餃和一盤昨晚約露預先熬好的紅豆甜湯,約露要她把坐墊套子的針線放下,先去睡個午覺。

    「梁媽媽最近身體好些沒有?」約露回座後,慕華問道。

     她颔首。

    「進步多了。

    」就是心情仍舊不開。

     母親在三個月前冒起了急症,嘔一盆子血,送入醫院,當時約露還真慌了手腳。

    為着照料母病,她忍痛把一份才剛上班不久的工作辭掉了。

     自那時起,約露就為家裡的經濟狀況憂心。

    父親過世之後,母親體弱,約露又就學,母女倆單靠一份不算豐厚的家當過日子,根本是坐吃山空。

     冥想間,雞飯送上來了,聽見慕華撫掌道:「這陣子忙翻了,『風華』新辟的專欄才剛搞定,馬上又要趕新雜志的出刊,子雯偏在這節骨眼進産房,事情全撞在一起,有多久沒有享受一頓熱飯,都記不得了。

    」 約露同情地點頭,慕華身兼兩份刊物的編務,忙碌的情況可想而知,不過引人注意的,倒是她口中這本即将推出的新雜志。

     「這本新雜志,似乎很費你們一番心血。

    」約露舀一口雞飯,問道。

     慕華放下筷子,正色道:「可不是,這本刊物社長從三年前回國就有了計畫,定名為『世代』,是以人文為主的綜合性雜志,很多專題出自他親自構思,他常把『新穎中的古典,潮流中的主流』這句話挂在嘴邊,對它,他可是抱着很高的期望。

    」 約露把口裡一根雞骨頭吐出來。

    如此恢宏嚴肅的文化角度,和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怎麼也聯想不起來。

    不過在慕華面前,她可不便說什麼──她又不是不知道,編輯部一幹女子,包括慕華在内,無不把她們杜長當成天鵝湖裡的王子那樣傾慕和崇拜! 上午的一番事故,卻是慕華自動提起的。

    「趙顧問是個率性的人,一向直來直往,妳别誤會他,至于賈小姐,」慕華手一攤口「她這人是有那麼一點氣焰,社裡的同事多少有點顧忌她,她說的那些話,妳也不要放在心上。

    」 慕華重又舉箸,顧自一笑。

    「不過賈小姐雖然驕氣重,對我們社長可是服服貼貼的!」約露睜一隻眼睛,聽慕華說。

     「哦,她不是沒對他耍過脾氣,社長是處處禮讓到家了,不過隻要他一放下臉來,她馬上就乖了。

    其實這也不關我們的事,不過去年他們的婚事停擺之後,社裡大夥兒都……」她沒說下去。

     約露的兩隻眼睛一起睜了開來。

    「婚事?」她恨自己的好奇。

     慕華把眼鏡一推,從頭道來,「賈小姐的父親和方老是老交情了,賈小姐曾經和社長一道到洛杉矶念過書,去年一度傳出兩家積極為他們準備婚事的消息──妳沒見到她手上那枚大黃鑽,亮晶晶的,聽說那就是聘禮。

    」 賈小姐身上有哪個地方不是亮晶晶的?「有意思,」她看着餐盤喃喃道:「後來呢?」「後來,」慕華聳聳肩。

    「後來賈老先生突然病故了,事情拖下來,到現在,這陣子方老身體違和,社長又忙,沒再提起婚事,」她把一碗紫菜湯移到面前。

    「不過大家都說這門親早晚要辦,賈小姐黏社長黏那麼緊,誰都看得出來她一心想把他拴住。

    」 說到後來,慕華的口吻變得有些闌珊,惋惜什麼似的。

     「好浪漫的故事,」約露瞪着桌面,作隻有自己聽得見的嘀咕。

    她放下筷子,忽然間對那盤雞飯失去胃口。

     ***回辦公室途中,慕華興匆匆對她說:「這個周日,編輯部一夥人要到九份,有導遊帶隊。

    走老街,遊黃昏,這季節的九份最美了,」她向往地閉閉眼。

    「忙成這樣,就當成偷個閑吧,我把妳也算進去了──妳能來嗎?」 慕華的問話猶在耳邊繞着,約露忽焉感到一陣暈,昔日同窗與好友殷切的聲音,彷佛從很遠的一個夢裡回過頭來──妳能來吧,約露? 來嘛來嘛?為什麼不參加?為什麼不再和我們玩了? 但是亮晶晶的賈小姐是怎麼說?──她不喜歡人群,她沒法子面對群衆,她忸怩